而衆所周知,罹鬼屬陰,厭火避光。若穿上這身衣服,别說獵鬼了,就是方圓十裡的人都别想靠近他。
占星樓的人大約是想将他變做個人形夜明珠,照亮半邊天,将山下鎮裡的老翁照醒以為天亮了爬起來犁上兩畝地。
不遠處的虞言微遲疑的看着手裡的東西,擡起頭望來,臉上寫滿了三個字:
“救救我”。
淩雲危險的眯了眯眼:
“占星樓何時也這樣不長眼了,當真是以為我們半雲長境無人嗎。”
在前面領東西的虞言微顯然也是一樣的想法,眼看着那少年人就要沖鋒陷陣了,沈幸還未來得及阻止,就見身側人流忽然分開一道口子,喧鬧聲有一瞬息的停滞。
一位少女緩步而來,青衣飄渺,腰間圍着一串玉珠,系着一黑一白兩柄長劍,外披一件素白衣袍,眉眼如畫,墨發簡單的束起,笑容平和淡然,向他微微緻意:
“小師哥,”她平靜出聲,唇角含笑,看上去與沈幸幾人有幾分舊識,疏離又熟絡:
“好久不見。”
解觀樞回首,跟随的滄海觀弟子向前兩步,遞來一件同樣的白袍:
“外衣滄海觀素來有備用,若不介意,可以拿去将就一番。”
沈幸對面前之人亦有幾分印象,微微颔首接過:
“多謝。”
解觀樞依舊保持着柔和的笑容:
“若小師哥需要,可與我們同行。”
兩人正不鹹不淡的聊着,忽而聽到不遠處一聲爽朗的笑聲直直傳來,沈幸甚至有一瞬間懷疑對方是在用内力傳音,一擡眸,就瞧見面前之人微彎的唇角有一瞬間的僵硬——或者說,更像是宴席偷跑的半路被熟人喊住問去幹什麼一般的——痛苦:
“觀樞!怎的獨自在此,何不來與我們同行!”
沈幸向聲音的源頭望去,就見一青年邊招手邊大步向他們走來,随着那人的靠近,他身側的人群都紛紛散開,颔首喚一聲周二公子。
來人身量極高,身型結實,一身龍紋金白衣袍,肩披一件暗紅色披風,微微遮住他半條臂膀,腰帶上系着一塊玉玦,腳蹬墨色長靴,頭發以冠盤起,劍眉星目,是很明朗的長相,背上一柄長槍,看上去古樸而堅實。
解觀樞笑着向對方點頭緻意:
“周大哥,我方才正準備去尋你,正好碰到了舊識。”
不待沈幸回憶到來人究竟是誰,那身形高大的青年已在兩人身側站定,倒顯得旁邊的弟子們像一群小雞仔一般。
解觀樞似是習以為常般笑了笑,而後溫聲向他介紹:
“沈師兄不常下山,或許不知道,這位是周氏二公子,周錦麟。”
雖對不上面容,但這個名字沈幸還是知道的。
如今的宗帝周浔上任已有數十年,清正廉明,能文能武,一直受芳華原百姓歌頌,其所在的周氏居于月平城,也一直是芳華原中百姓往來最頻繁的富饒之地。
世人皆知,周氏人性情爽朗,天下為友,家風正直,不拘小節,往往人還隔着老遠,那笑聲早已遠遠傳來,可見内力之深厚,真如銅鈴一般。說好聽些叫為人坦率,說不好聽些就是缺心眼。周浔有四子,長子周錦弦,次子周錦麟,幼女周錦玉,還有一個幺兒,有傳聞說是周氏三小姐撿回來的,名喚周懷玉。
這前三位周氏血脈自然也同樣繼承了周家豪爽不羁的性子,做事随心所欲,除了身為長子的周錦弦,因先天身體虛弱,筋脈不全,無法練武或修法,便居于月平城不常出門,極善琴,是位與其他子弟不同,溫文爾雅的君子,此次【獵罹】的彩頭——那隻溯光琴,便是由他親手打造,音色清明,似有靜心清氣之效。
人們常說,周氏三位翹楚八百個心眼子,周家長公子八百零二個,二公子與三小姐一人負一個。
隻是愣神這片刻,沈幸再擡眸時,周錦麟已熟稔的如好哥們般同解觀樞勾肩搭背的聊了起來,這位新上任的神官依舊帶着微笑,但不同于與他或旁人交流時的那般“得體”,眉目間似乎放松了許多——如果忽略她快被周二公子的披風淹沒的話。
“周大哥,”解觀樞不動聲色的從披風中掙紮出來,随意理了理衣袍,笑問道:“怎麼不見懷玉?”
“懷玉還在車中休息呢,稍後再來追我們,”說着,周錦麟将目光轉向站在一旁安靜的像不存在一般的沈幸,沈幸兩旁的随行弟子默默向他身旁靠了靠,緊接着,那爽朗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原來是沈小公子,幸會幸會。”
沈幸也向他颔首回禮,心中感歎于半雲長境真是個安靜的好地方。
“沈公子剛下山,可願與我等同行?啊不過,若你想争一争那隻溯光琴就罷了,月平城的規矩,這彩頭不能由周氏子弟争搶。”
沈幸頓了一秒,而後搖了搖頭:“我無意讨彩。”
“哈哈哈哈那正是與我等相伴的好時機啊!沈兄,這芳華原的美景趣事你怕是還有許多不知,今日一見,隻覺相見恨晚,來來來,沈公子若不嫌,大可問我,周某一定知無不言!”說着,轉過頭望向不遠處正悄悄向後挪的解觀樞:
“哎,觀樞這是要往何處去啊!”
解觀樞:“……”
解觀樞撤回了邁出的一腳。
占星台下,一位年輕主事女子緩步走出,向衆人介紹着活動事要。
“……獵罹各自分組行動,每組最多不可超過六人,分别抽簽選擇自己負責的區域,獵得的鬼石裝入分發的鎏金袋中,三日後申時在此地集合,哪組所得鬼石最多,這彩頭——溯光琴,便贈予哪組。”
“在獵罹中,若遇危機情況,可使用傳音石,放飛信鴿專遞消息,或向其餘小組求助……”
随着活動正式開始,衆弟子們三五成群,紛紛啟程,一眼望去還真是聲勢浩大。
這邊,周錦麟正笑着攬過沈解兩人的肩,笑聲直穿雲霄。這次換成沈幸快被披風淹沒了,但好在他比解觀樞的身量更高些,隻是覺得這位周二公子勒得實在有些緊,若非知道對方無意,他還以為是來暗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