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原地勢遼闊,勢力衆多,以天命人所在的氏族或門派為首,各自管理着自己的城鎮等領地,平日裡互不幹涉。而百家中,每代會選有一人,被尊為宗帝,其所在氏族或門派掌管的城鎮,便為芳華原的中心。
宗帝者,手持天地珏,為五大天命人之首,管理芳華原諸事,維持百家平衡與和諧,若有要事,還會召開會談,邀各方同來探讨。
會談素來是接納衆家的,但依舊會因勢力高低而分出個人微言輕和一語定奪的來。
百年前,虞氏建立門派,立于其屬地缥缈城外的一座山上,因山高霧重,玉磚黛瓦,站在樓中,隻瞧見雲落山腰,半面雪白,故得名【半雲長境】,廣招弟子,不論出身。
虞氏之劍,劍法卓絕,一招“化骨催月”身法詭異,劍氣淩厲,曾受世人追捧,半雲長境名滿天下,來求學者數不勝數,缥缈城也曾是衆人口中的“神仙寶地”,更在當年出過一代“天下第一劍”,僅一人便打退偷盜功法的無名小卒上百人,又随着虞氏的落沒而一同銷聲匿迹。
一切變故,皆因虞氏有“三生咒”在骨——生不舍,心魔引,願别離,此咒刻于血脈之中,世代相傳,緻死方休,故而意外頻發。縱使不斷有外姓人加入半雲長境,但虞氏本族的衰敗與冷清也已成了定局。化骨催月的無雙劍法成為江湖間談笑的過往,漸漸與芳華原其餘百家隔絕。尤其在那場意外後,半雲長境境主終生被禁,連同缥缈城也一并沒了聲息,避世不出,再未參與百家會談。
沈幸自小于半雲長境長大,知道虞氏不沾紅塵,也并不想為難師父與長輩們,故而十七年以來唯一一次下山還是在十一歲時,師父三生咒發作,閉關前将他送往山下滄海觀暫居。長境中子弟以虞氏為主,也有部分主動留下或特意來拜師、不願離開的異姓,大都沉默少言,不問凡俗,隻一心練劍。
虞汐曾告訴過他,他們都是來“修道”的。
世人皆有自己的“道”,這是他行事言語的根本和參照,然而修“道”實際上并不能使功力變得多深厚、功法變得多強大,修道者,修心,增強内力,走的是“成神”的路。
沈幸并不知自己的道是什麼,但也不願叨擾潛心修行的人們,故而,他實際上并不太懂得如何與旁人交流。
這事在半雲長境倒也沒什麼,此處靜谧平和,皆是寡言之人,本也不需要什麼過多的言語,但出了缥缈城,顯然就有些問題了。
此刻,沈幸被擠在人群中,随行的青年為他隔開來看熱鬧的别家弟子,雜亂喧嚣的交談聲落在耳邊,讓他第一次有了些天旋地轉的詭異感受。
“……那就是新任伢炁?戴着兜帽,看不清臉嘛。”
“但我瞧他這身形,同阿和你給我看的畫本子可不一樣啊,怎麼貨不對闆啊……那我貼門上的辟邪像還會管用嗎……”
“哎哎,你小聲點……不怕人家半夜找你麻煩。”
“……我一個小門小派的弟子,名不經傳的,誰注意得到。你少吓我!”
沈幸适應了一番這嘈雜的環境,并未将旁人的言語放在心上,隻是專心緻志的看着手裡的地圖,又擡頭看看人群之後那座高大的樓閣。
他身側,一個眉眼淩厲的少女壓低了聲音問道:
“大師兄,是這裡吧?”
另一個面容尚且稚嫩,長相開朗明亮的少年湊了過來,在沈幸背後同對方咬耳朵:
“師姐,衆所周知,當你要問一個問題的時候,你應該找老師父或者優等生,而不是問另一個路癡。”
走在前面的沈幸:“……”
淩雲也低聲道:
“我們缥缈城雖說式微,但又不是提不動刀了,這群家夥怎麼敢這麼議論我們。”
虞言微扒拉了一下後者的胳膊,一臉胸有成竹:
“怕什麼,那是我們虞氏退隐江湖太久,等會讓大師兄上去舞個劍,保準震懾他們全場。”
“……”沈幸漠然回眸,灰霧般的眸子看上去仿比常人更冷,語調平淡:
“……去拿衣服。”
“咳咳,好的好的。”
虞言微十分懂事的跑開了。在他們身側,低低的交談聲仍未消停:
“聽說他要接管【一重天】?那如今那位代理事務的墨老可未必會給他好臉色。”
“隻是一重天隐退多年,再想複出可不容易,上一代伢炁走的早,一切事宜都沒交代完,若他們再入百家,隻怕要引出不小的事端來——我倒覺得,他這個時候入世……是與‘那樣東西’有些關聯。”
“你是說——”
“噓——!師尊都避而不談的東西,你倒是膽子夠大,還沒個正消息呢,别亂傳。”
“你們如此談論伢炁,就不怕惹禍上身?我記得半雲長境和滄海觀可是舊識。”
“切,造出個僞君子的門派能是什麼好東西,我還覺得那勞什子大神官分明就是德不配位呢。”
“……你真是瘋了,神官的閑話也是你能說的?”
“有什麼不能說,一天到晚裝模作樣的,說什麼濟世,也不過是看不起底下的百姓,當個貓貓狗狗撈條命罷了,她懂個屁。”
“你要這麼說我可不樂意了啊,君子論迹不論心,管她怎麼想的,人家可實實在在幹了不少好事,比你隻會動嘴皮子好多了。”
“切,你喜歡就嫁她去呗。”
又是一陣嘈雜的騷動,似乎是哪幾家小門小派地弟子吵了起來。
旁邊的另一群人張望着不遠處的動靜,竊竊私語着:
“……哎,都是天命人,這伢炁的位置倒是成了個生人勿近,想來還有幾分可憐……”
“還真是,你瞧,連占星樓都不待見他,發的什麼衣袍……”
“不會是一重天幹的吧……?我賭五分錢。”
“那我猜是占星樓的那位瞧他不爽……反正她素來不待見虞氏,這伢炁就算姓沈,那也是缥缈城的人。我賭一錢!”
沈幸低眉看着不遠處虞言微拿在手上仿佛能閃瞎眼的金縷流紗千織錦袍,随着光線的變化還能折射出不同的色彩,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獵罹活動往往是各家子弟分組而行,所以會各自按組分發衣袍,以做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