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苒自然知曉那是血,可由男人口中道出,總覺得這血是從哪個活人身上刮來的。
她強撐笑顔,佯裝若無其事,道:“大人,那民婦先告退了。”
“去罷。”
待人離去,季塵禹身後的窗戶被人從外邊打開——跳進來一個面容英氣的俊俏少年,年紀約莫十七八歲。
他身後還跟着一人,同他容貌有五六分相似,隻是面龐稚嫩,十一二三的模樣,稍帶張揚,正是領茉苒來書房的江小福。
他欲效仿男子的動作跳進來,卻被季塵禹制住,“江小福,你若再有樣學樣,就去後廚幫忙殺雞,去去你那見血就暈眩的孬樣。”
江小福不情不願地放下腿,乖乖地從書房正門進入。
“主子,你把人家娘子弄哭了!”江大福大咧咧坐在書桌前,一手撐在桌面,一手拿起桌上的糕點往嘴裡送。
江小福這般沒正行的樣子,十有八九是跟他兄長學的,大的早就過了可管束的年紀,小的怕是也已定性,怕是學不好了。
季塵禹索性阖眼,不去看兄弟倆,更遑論去回應江大福那荒誕不經的問題。
“主子,付姐姐可是你要找的犯人??”江小福也拿起一塊糕點,吃得碎屑全掉在了羊毛氍毹上,“她長得好好看哦,我剛聽到她丈夫孩子都沒了,哥,付姐姐好可憐啊,要不你讓她做我嫂嫂吧。”
“胡言亂語,一邊兒玩泥巴去。”江大福作勢要敲打他腦袋,江小福往後一躲,扮了個鬼臉,專心吃起糕點來。
“主子,她在撒謊。”江大福的識人術得益于季塵禹言傳身教,躲在窗後觀察了付茉苒許久,“自你問她是哪裡人開始,她就沒說過一句真話。”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季塵禹緩緩睜開眼,沉香燃燒的白煙萦繞而上,越來越淡,直至消散在眼前。
李府中人,與案子無關者皆已全部釋放,其餘人則依照律法下獄,今日傳付茉苒過來,也不過是循例詢問,沒料到她竟有如此大的反應。
季塵禹看中她哄孩子的能力,可她顯然是個滿嘴謊言的乳娘,她在隐瞞什麼?
江大福吃完糕點,擦幹淨嘴角,道:“主子,半月前我們就在暗中查探李府了,這個付茉苒我記得她是兩個月前來到上京的,她第一個接觸的人是王娘子王素,據王娘子所說,她懂些女科,想要在上京謀生,而她來李府是一個月前,之後便一直留在李府,表面看沒有可疑的地方。”
“是人是鬼,派幾個人去方家村一查便知。”季塵禹提筆,繼續寫字,“下去吧。”
“是!”
須臾,季塵禹望向江小福,喚了他一聲,“小福,你覺得付姐姐怎麼樣?”
江小福學着兄長的模樣擦拭嘴角,正色道:“好看!比公主殿下請到府上做客的貴女姐姐們還要好看!”
好看嗎?
饒是在上京中見過不少貌美女子,季塵禹也不得不承認,她的樣貌确實是一等一的好。
雪膚花貌,尤其是那雙眼睛,很難讓人忘記,像杏眼,眼尾卻有些上挑,笑起來靈動跳躍,本是誘人。
然哭起來尾角帶着桃色,莫名讓他想到急眼的兔子,倒是令他記起一人來。
“主子,你也覺得付姐姐好看。”江小福的聲音打斷了季塵禹的遐想,他卻反問道:“你為何會認為我覺得她好看?”
“你剛剛在笑啊,且我這次提到貴女姐姐們,你都不讓我滾了。”
季塵禹淡淡然,“現在你可以滾了。”
“喳!!!”
“回來,”季塵禹對江小福的性子了如指掌,一聽他如此歡悅,當即預感不妙,語氣不善道:“不許去母親那裡吹耳邊風。”
“哦......”
*
茉苒面色凝重地回到院子,甫一進門,娘子們紛紛圍攏着她。
“茉苒,你總算回來了。”
“我們剛剛在下注,猜你得了多少賞賜。”
“可有十兩銀子?”
茉苒聽到娘子們的聲音,心裡稍感敞快。
忽然有人發現了她手中的血迹,驚地大聲叫喚:“哎呀,你這手怎麼有血呀?”
“我的老天爺,主子該不會罰你了吧?”
茉苒一路上忐忑不安,早就忘卻了這滿手血的事,她握緊手心,不想吓着她們,随口應道:“方才不小心摔着了,無妨,看着唬人罷了,我先去洗個手。”
茉苒去了院外,想着季塵禹,他應當沒發現什麼異樣,即便他真要去查,也會知道她所言非虛。
臨州的方家村,乃是她逃亡途中路過的一個村莊,那天夜裡下着雨,她看不清前方山路,在林間不慎扭了腳,救她的是一名姓莫的娘子。
她對男人坦誠的那段話,正是莫娘子的一生,可她遇見莫娘子時,她已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