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意妧扶着柳伊人的手臂再次掀開簾子,面上表情驟然冷了下來,她突然抓起櫃台上的剪藥刀:“上月十七,鄭府來買過什麼?”
與此同時,柳伊人一把便将掌櫃桎梏雙臂背在身後道:“快說!”
“客、客官饒命!”掌櫃哆嗦着翻出賬冊,“鄭大人每月初七都派人來取莨菪子,說是治頭風的……”
賬頁翻到三月十七那日,虞意妧瞳孔驟縮。泛黃的紙面上畫着古怪符号:圓圈套三角,旁邊标注“西域焰硝廿斤”。
這是何意?虞意妧暗暗記了下來,剛走出去便見顧清徽與墨十七匆匆趕來——
顧清徽袖中藏着半塊染血的襁褓——這是她們二人從亂葬崗扒出來的,布料上繡着“癸未一号”。
“這麼說來,咱們必須得救出麗娘,才能知道其他女子的下落了,不過是死是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戌時的梆子剛敲過三巡,顧清徽将匕首藏進魚販用的葦草筐,跟着運泔水的驢車混進教坊司後巷,而拉驢車的活兒則由力氣大的墨十七與柳伊人來做。
她們臉上抹着竈灰,粗布衣襟裡隐隐露出半截寒光。
西廂二樓忽明忽暗的燭火映出人影,鄭衛的狂笑混着瓷器碎裂聲砸下來:“喝了這帖新研制的'安胎藥',保你給老子生個虎崽子!”
顧青徽摸到牆根時踩到團黏膩的東西,借着月光細看,竟是半凝固的血漿裡泡着幾片當歸。
“嘩啦——”
雕花木窗突然洞開,鄭衛揪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按在窗沿。
顧清徽瞳孔驟縮——那女子小腹隆起,腕上刻着“癸未六号”,眼角的黑痣清晰可見,正是麗娘!
她袖中弩箭剛對準鄭衛後心,卻被斜刺裡飛來的石子打偏了準頭。
“清徽莫急!且看他的手。”虞意妧從陰影裡閃出,将顧清徽拽進柴垛縫隙。
二樓窗内,鄭衛正用銀匙往孕婦嘴裡灌黑湯,袖口滑落時露出滿臂針孔,有些潰爛的傷口還粘着艾草灰。
“那不是尋常安胎藥。”虞意妧壓低聲音遞過絹布片,上面沾着從窗台刮下的藥渣,“我查過太醫院檔冊,這些天仙子與莨菪子的配比,是前朝禁術'催生散'——服此藥者,胎兒骨節異于常人。”
話音未落,孕婦突然發出野獸般的嚎叫。鄭衛大掌強行撬開她牙關,往喉間塞進團浸血的棉花:“給老子憋住了!上個月王家媳婦沒扛住咬斷舌頭,害老子少了個試藥的!”
顧清徽的匕首在掌心攥出血痕,卻被虞意妧死死按住:“你聽——”
樓下傳來車輪碾過青石的吱呀聲,兩個小厮推着蒙油布的木車拐進角門。
夜風掀起油布一角,露出半截蒼白的胳膊,腕上刻着與樓上孕婦同款的癸未五号。
“那是往太醫院廢料井運屍體的車。”
虞意妧摸出塊裴硯給她的銅牌,上面烙着太醫院的獬豸紋,“我派人跟蹤這車三天了,每日卯時會有藥童往井裡倒硝石粉——他們在掩蓋屍體腐臭的速度。”
二樓突然爆出嬰兒啼哭,随即變成窒息的嗚咽。
鄭衛拎着個渾身青紫的胎兒晃到窗前,畸形的頭顱在月光下大得駭人:“又是個廢物!”
他随手将死胎抛向巷角的野狗堆,轉身從櫃中取出冊子疾書:“癸未六号,酉時三刻産,顱骨過寬……”
虞意妧突然将顧清徽的腦袋按低。
巷口閃過金吾衛的燈籠光,領隊的接過鄭衛扔下的冊子翻了翻,掏出個銅匣遞進去:“太子殿下賞的參片,讓您保重身子,早日試出最佳人選。”
“保重?老子替他試了百餘個孕婦……”鄭衛的咒罵被關窗聲截斷。
虞意妧趁機拽着顧青徽退到枯井後,教坊司後門突然傳來鐵鍊落地聲,兩人屏息望去——
鄭衛的親随正指揮小厮搬運木箱,箱縫滲出暗紅液體,滴在青磚上滴滴答答——
“那裡頭裝着的是什麼?”
話音未落,二樓傳來重物墜地聲。
兩人擡頭,隻見那孕婦竟掙斷繩索跳窗而下,摔在巷角奄奄一息。
鮮血染紅了她眼角的痣,美麗的面孔滿目瘡痍,她染血的指尖摳着磚縫爬向兩人,從嘴裡吐出顆蠟丸:“證……證據……”
一支羽箭貫穿孕婦後心的瞬間,鄭衛陰鸷的臉出現在窗口:“給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