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大風,又落了一地的花。
趙庭瑞今日還是按時的提前來了,“陸世子,今日我練什麼?”他撩開大襖,随手挂在架子上。探頭去問。
“衆戰士練什麼你就練什麼,去吧。”陸天眠看到他滿心期待的樣子,心下五味雜陳,忽地不太想面對他,于是陸天眠随口說:“他們就在校場,你打個報告就行。”良久,即使知道沒什麼必要,陸天眠還是補充了一句:“不要偷懶。”
“世子忙去吧!放心好了!”趙庭瑞笑嘻嘻地應答,轉頭追上正在操練的大部隊。
在第不知幾次被親爹從房間裡轟出來之後,陸天眠覺得好生沒趣——真忙假忙我還分不清麼,存心敷衍我罷了。陸天眠憤憤的,決定出去散散心。
宮内的光景,在前幾日陸天眠就已經走得差不多了,所以他決定去宮外走走。順着宮牆一路向外,走了不許久,他看到一所院子十分漂亮。陸天眠走近了些。
那所仿四合院制式的庭院,外景十分規整,内景卻很雅緻。若是從遠處望,四方庭院的威嚴與江南小院的随性巧妙地融合,不僅不違和,反而自成風景。陸天眠頗有興趣地沿着牆根走,但不消他轉過紅牆,就聽見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從牆邊先他一步轉了過來。那聲音道:“我不去。”
接着,又一道女聲更加嚴厲地蓋過這聲:“你什麼也不懂,所以聽我的才是!你在這裡,千辛萬苦就考個小官有什麼意思,姐姐都替你打點好了……”
“我有自己的打算。你不用管我。”
随着陸天眠向前走,那兩道聲音越來越近。待他看清了那來人——居然是淩寒與淩楣兩姐弟,不知何故在自家門口便吵了起來。這竟是淩寒的院子,陸天眠啧啧道。就連那晚感覺有些蒼涼的門口,白天看都如此好看。家境如此殷實,家裡究竟做什麼生意?陸天眠在心底暗暗思忖。
“不和你講了,”淩寒似乎已經看到了陸天眠,他精明的一笑,順勢指了指:“陸世子今日約我,說想去我們家鋪子裡轉轉,我就先走一步。”
陸天眠心下一驚,看到快步朝他走來的淩寒,似乎帶着那麼一絲求助的意味。陸天眠萬般無奈,隻得硬着頭皮答道:“淩大人,你真的是忙,不像我一介閑人。我們上次見面就約着今兒一起出去轉轉,你再不走,我不知道又要等多久了。”
淩楣正訓弟弟到一半,氣還沒消。不知何時冒出個陸天眠,淩楣簡直莫名其妙,她對着淩寒,壓低聲音:“這麼愛開張做生意,不就該去戶部嗎,去什麼制勘院;還有我怎麼不知道,你又什麼時候約了人。”
淩寒此時已經走到陸天眠身側站定了。陸天眠低頭看了看淩寒,帶着有些歉意的笑,對淩楣說:“真是不好意思打攪二位了。”
淩楣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麼,她隻好說:“怎會怎會,本就沒有什麼要緊事。陸世子,那您且先随小弟去。”
淩寒對着姐姐揮了揮手,幹脆地走了。
出了院子好幾裡,淩寒才松口氣。見淩寒一直不提怎麼回事,陸天眠也便沒有多問。他們就怎麼漫無目的走着,直到陸天眠終于忍不住問:
“大人,你說帶我去你家鋪子看看。你家鋪子裡做什麼生意?”
淩寒輕輕笑了:“做寶石的。”
陸天眠想,怪不得上次一看到寶石眼睛就亮了、衣服品味也好,原是個行家。陸天眠順着淩寒的話問道:“那大人,依您高見,皇帝給我爹賞的寶石是什麼品級?”
淩寒故作玩笑地翻一翻眼皮:“廢話,皇帝能出手的必定是上等品。”
“哈哈,我的不是。”
他們兩個本是并肩走着,但陸天眠身高腿長,步幅又快,且淩寒的大衣拖着地,有些累贅,自然走得慢些。眼見着陸天眠又有和他拉開距離的趨勢,淩寒忽然扯住陸天眠的襖子,然後維持着嗔怪的表情,站定不動了。
“走慢點。”
“诶诶。”
“你成心的。上次送我回家我就發現了。”
“大人……您這,我哪兒敢。”
“你要舍不得這幾塊石頭,拿回去便是,我家也不缺。”
“大人您瞧着都說到哪兒了,我這是常年在外征戰,步子這是習慣走快了,大人莫怪。我慢些走就是。”
淩寒好似沒聽見他說什麼,賭氣的站着,然後解着他的披風。
陸天眠見他似乎要把拖地的披風解下來,他頓時明白:淩寒倒不是真覺得這厚衣服礙事,是他正找東西撒氣呢。陸天眠忙轉頭按住他的手:“大人,都是我的不是。天氣冷,您别為了與我置氣,把自己凍着了。”
“誰又說是你的不是?”
陸天眠正百口莫辯,淩寒又要推他,他真有些欲哭無淚。他想:反正淩寒的力氣不比我,幹脆我就破罐子破摔,按緊他的手不讓他脫就是。這時,淩寒卻在他們雙手碰上的那一刻,飛快地朝他手裡塞了個東西。
“你這……”陸天眠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竟被淩寒擺了一道。他有些無奈,隻好張手,打開帕子看看淩寒給他送了什麼。
淩寒送給他的,是一塊環形玉佩。單是看,就知道這塊玉材質上佳、種老肉細。那玉佩周身起瑩,好似夜晚薄雲輕覆的懸月,朦胧又清透;淡青的顔色,卻又有恍若金屬的凜冽之風;一邊上還有一圈白色飄花。雖然對玉石知之甚少,但陸天眠也知道這是一塊好玉,甚至價值絲毫不會低于那日淩寒從将軍府中挑走的那幾塊。
“大人您真是,費心了。”陸天眠被淩寒打了個措手不及,隻好老實道。
“世子且聽我狡辯,”淩寒就着陸天眠的手,又将玉佩用帕子包好。待陸天眠将玉佩收進裡衣,他才接着說:“想着世子及将軍為我準備如此豐厚的見面禮,我卻兩手空空,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家裡且有着兩塊好點的石頭,便想打個配飾給世子送去;平安扣顧名思義,是個可保佑平安的物什,世子常年在外,戴着正合适,還望世子莫要嫌棄才是……”
“怎麼會。末将草莽,還勞大人挂心。”
淩寒搖搖頭,“将軍那份,我且自留着,待何日我親自登門敬上。”
“你也真是的。”陸天眠低頭笑笑。他伸過手,将淩寒身前的大衣系緊。
“走吧。”陸天眠說。
…………
還沒多久,兩人的悠閑就被一聲慘叫打破。
那個孩子的聲音凄厲地劃破天空——“啊!”
“啊!啊!……”
兩人默契地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小跑上前,想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待他們匆匆趕到,前面已經圍滿了人。借着官府的名義,他們才得以撥開人群走到現場。——現場,一具冰冷的屍體淺淺地埋在雪中,他身上的雪本應該還算平整,但就在剛才,已經被那位孩子撥開。雖然屍體完整,但支離破碎的雪,讓他平添幾分詭異。
孩子就坐在邊上哭,沒有人理會。
“世子,你把他抱開。”淩寒一邊指揮陸天眠,一邊疏散現場——畢竟是縣尉出身,又考為提刑官,淩寒的經驗在此時發揮了作用。沒有同僚的輔佐,他盡力保護現場、驅散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