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堂看着你死皮賴臉，你自己也不嫌丢人。陸天眠無比嫌棄地想。但他的話出口卻是很熱心：“你先起。你以後若有什麼想不明白的，來将軍府便是。”

趙真想：那這事便是成了。果然陸天眠剛回來，日後父親又要離他遠去，留他一人在京，他還沒底氣拒絕趙家。

這一風波過去，沒多久便散會了，衆人都把八卦的心思連着冬夜的冷抛諸腦後，熱熱鬧鬧地回家去。

父子兩，雖然面色都有點凝重。但是也好歹是加官進爵，他們不好顯露。陸行阙搭着兒子，兩人故意略過身側的郭元維向前走去。待走到淩寒的身邊，陸天眠停了下來。“大人，走吧。”陸天眠說。淩寒轉頭看看，霜寒露重，家姐應是早回了，他沒想到陸天眠竟然不是客套，而是真心請他到府裡喝茶去的。雖然很尴尬，但淩寒也隻得從命，不然這事恐怕沒完。淩寒也就披上了他的兔皮大衣，默默地跟上了他們。

夜間的宮内，地面十分濕滑，但對于習慣了塔城崎岖複雜路況的陸家父子而言，這種路暢行無阻是不在話下的。陸行阙父子走得很快，而淩寒跟着他們顯然就有點吃力了。淩寒看着眼前身的兩人，心裡生出一股被耍弄的不悅之情。淩寒默默地給陸天眠點了個“愛捉弄人又有些纨绔”的差評。也許是成心不想追，淩寒的腳步慢了下來，低頭理了理自己被地闆沾濕的下裳。

一道男聲從淩寒的頭頂幽幽地傳了下來：“走路看路，别看地闆。”——陸天眠不知何時停了下來，也許甚至向後走了一點。淩寒被陸天眠吓一激靈，險些摔倒，心裡對陸天眠怨恨更甚。陸天眠的手從後面一把撈住淩寒，穩住淩寒的身形，順便把他往前帶了帶，繼續逗他：“大人，别激動，當心當心。”

淩寒嗤了一聲，想從陸天眠的手中滑出來。但北征北戰多年的少将軍豈會令你得逞，于是他們就暗中較着勁，直到将軍府。淩寒心想：喝了他家的茶我就趕緊走，果然隻有流氓才能當将軍麼？但我認識的其他将軍也不這樣啊。

二人就這麼較着勁兒到了府中。皇帝的賞賜大多都沒收拾好，珠玉寶石就這麼成箱成箱的躺在地上，偶有散落，不用想也知道是陸世子的手筆，經燭光一照那更是氣派，淩寒掃了一圈，眼睛直了一下。陸天眠就抱着手站在一邊。

陸行阙樂呵呵的，把炭盆點着，回頭問淩寒：“哥兒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哪裡人？家中幾口？”

淩寒覺得這大将軍沒一點痞氣，倒是有幾分謙謙君子的氣質，他乖巧的一一答道：“姓淩名寒，字予遊，今年二十了；本家在維揚，家中四口，現在都居洛陽。”

陸行阙不住點頭，滿意地說：“長得真素淨，真好真好，有禮貌，……”

“将軍謬贊了。”

畢竟是江南考學上來的，書香門第出身，雖成了将軍，但陸行阙做夢都想要一個乖巧精緻的孩子。他看向陸天眠，此時他木木地站在一邊什麼反應也沒有，陸行阙對他更是哪哪都不滿意。陸行阙踹了陸天眠一腳，“沏茶去！”

“哦哦。”陸天眠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他父親又抽了什麼風。走出兩步，他恍然大悟似的回頭道：“爹，我不會沏茶呀。”

陸行阙無聲翻了個白眼。他對兒子喝道：“放下放下！那可是禦賜之物，你不要給我毛手毛腳的搞壞了！我來我來。

陸行阙連忙把兒子揮開，拿上茶葉準備親手上陣。陸行阙走得一陣風似的，淩寒恍惚間可見他腰上别的一塊方形的、青白色的玉牌。他有些怔愣，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不多時，淩寒還在發呆。陸天眠不知道從府中哪個房裡鑽出來，神秘地朝他招招手，淩寒跟上他進了一間房。房内地闆上有幾箱明顯就是剛搬進來的賞賜。陸天眠雙手一攤，“自己挑吧。”俨然像個大财主。

淩寒被他逗笑了。

淩寒本家原是寶石商人，從維揚賣太湖石頭起家。随着生意發展，業務也逐漸拓展：從石頭至寶石，再到礦石，淩家都有涉及。于是，為了更好的原料，淩家就開始不斷輾轉。淩父淩廣勖與淩母徐衛淇很早就帶着姐姐淩楣搬家，隻留下年紀尚小的淩寒仍居于維揚。淩家從維揚搬至物華天寶、地大物博的塔城，不多年，迫于嚴寒與連年愈豐的戰争，淩家手握着玉石資源，又搬至首都安陽，很快成為了首都新貴，産業也蒸蒸日上，淩楣更是争氣，在宮裡掙了個職位，不大不小，于是他們便在此定居了。

而淩寒也是天資聰穎。在考學時，因文章辯詞脫穎而出而一舉中的。做了兩年維揚知府，加上家裡有點關系，淩寒便自然而然升上洛陽。他與姐姐都未封府邸，故他們現與父母一同住在宮外。私人住宅，江南園林式建築，景色很好。

…………

淩寒看着成箱的寶石，其中不乏奇珍異寶，他禁不住感歎皇帝真是壕無人性；陸将軍也是暴殄天物，寶石就讓他們毫無章法地亂堆，一點不珍惜。

淩寒看着陸天眠的臉，有些遲疑地問道：“……這是做什麼？”（他有理由懷疑陸天眠在炫耀。）

“瞧着你喜歡，想到反正我們也沒場合用，你不妨挑幾件回去。”

“你瘋了？”淩寒說：“這可是皇帝賞的。被别人知道可是要殺頭的大罪。”

淩寒站在成箱寶石面前，光華蓋過他的病氣，蒼白的臉都被映得有些微紅，反倒添了些活氣。

陸天眠挑挑眉：“你知我知，沒什麼好怕的。”

淩寒也不多廢話，蹲下去仔細挑了兩件。

陸天眠壓住淩寒的手，看了看箱裡，說：“左右我們留了沒用，你幹脆就多拿去幾個，打個镯子也好。”陸天眠想着，玉是養人的，淩寒滿臉孱弱，美則美矣，就是少了點生氣。

陸行阙不催，看着淩寒有些别扭地從房裡出來，陸天眠跟在淩寒身後，他們想必已經聊得差不多了。思及此，他對淩寒說道：“哥兒，你家住宮内還是宮外，遠不遠？”

“在外面，略有些遠。”

“哥兒若不嫌棄将軍府鄙陋，不妨在這歇息一晚，明兒再啟程回去。”

淩寒有些不好意思，他喝完了陸行阙斟的茶，回道：“不敢當，将軍叫我名字便是……幾分鐘腳程，豈敢麻煩将軍。”

陸行阙笑着點點頭，轉而對兒子說：“辰遠，更深露重，你送送人家。”

“嗯，好。”陸天眠提着方才淩寒摳摳搜搜選出來的幾塊寶石，加上他塞給人家的，護送淩寒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