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元維話音還未落地，幾乎同時，陸行阙與陸天眠又擡眼對視，眼神皆是驚恐。這下真的完了……陸天眠幾乎絕望地想：練了這麼多年打架，我怎麼就沒練出隔空捂嘴的功夫呢？

但是皇帝似乎很愉悅、一掃而過先前那抹不易覺察的陰霾。他看着郭元維，贊賞地說：“好氣派！我大燕男兒就該有這樣的精神！你叫什麼名字？任職何處？”

“微臣郭元維，現任陸将軍副尉。陛下謬贊，微臣比陸将軍還差得遠！陸将軍風骨，塔城人崇敬将軍，稱将軍‘别克塔爾’，是塔城本地話中權利、尊貴、和希望的寓意。”

“好！那朕今日就封你為校尉。接旨下去吧。”

“謝陛下聖恩！”郭元維激動地手有些抖，忙不疊下去了。

龍椅上，李君彥舉杯：“讓吾等一同慶賀‘别克塔爾’将軍凱旋而歸！”

順着長長的行道，衆人依着從高到低的官職而坐。他們先是倒吸口氣，似乎有些嫉妒郭元維白撿的好運；然後舉杯共飲，氣氛随即恢複了輕快。

郭元維笑意還未收斂，喜氣洋洋地退回來。剛一落座，他身旁的，一個面色有些青的年輕官員就自然地舉起酒杯，與郭元維碰了碰，他對着郭元維那張驕傲的臉扯了扯嘴角。郭元維似乎感受到這位年輕人并不懷什麼好意，心裡也頓生了些不爽。礙于禮數，他也舉杯應了。

帶着這份怪異的神情，那位年輕官員說：“我敬您，呃……郭……校尉？看來塔城的将軍，嗯……還有塔城的人民，都待您不薄呢。”

那個年輕人身形單薄，長得非常漂亮，眉目間隐然有一股書卷的清氣。皮膚白得清透。雙眼眼尾略挑，卻并不刻薄，反而像沉于黑水潭下，平靜，閃着寒光；鼻頭小巧，鼻梁很高挺；隻是唇瓣很薄，也沒什麼血色，倒有些顯得他身體孱弱。這樣的五官生在他精緻而小的臉上，當真如明珠生暈、美玉萦光。如此隆重的場合，他的衣着卻不複雜：内襯月白色棉衣，少有紋樣點綴；間或是忍冬紋中衣，藕色的衣領翻出來，十分素雅；暖色兔裘披風大衣蓋在他的身上。沒有大紅大紫的俗氣，令人感到很舒服。——如果他沒有開口的話。

剛剛在皇帝面前嶄露頭角，郭元維自然驕傲，至少現在還容不得别人挑釁——何況是一位年輕的、又瘦弱的文官。這位官員的話落在他的耳中，就是陰陽怪氣。于是他拍案而起：“好不好不用你來說！不是老子打江山，你他媽的還能坐在這裡吃飯？！你他媽姓甚名誰？”

他語氣中的冒犯已經很明顯了，但那位官員似乎也不惱，隻淡淡地回了一句：

“淩寒。”

“……你！”郭元維看着他淡然的臉，萬斤力氣都好似打在棉花上。他更惱了，不想再顧及什麼禮數，提起拳頭就準備招呼。

郭元維的拳頭在空中被人攥住，“你他媽又是……”他瞪着眼轉身，擡頭，“誰”字還沒脫口，聲音陡然止住了。他幾乎不用辨認，因為這個力道，——

是陸天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