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在驿館的時間于俞溪而言是前所未有的休閑惬意,整日就在小小一塊地方幹自己的事兒。
當然,還得感謝容晟親自送來的成套的制扇器具,俞溪握着手中的刻刀,沿着墨線一點點劃過去,耳邊尤其清淨。
驿館這頭的人對俞溪本人也極為客氣,俞溪的吃穿用度全是過了容晟手裡送來的最好的,隻是借驿館的名義,說大夥都是如此罷了。
“今日感覺如何?”容晟風塵仆仆地進門,見俞溪坐在架子前低頭忙活,說話的聲音低了些。
俞溪挑了挑眉,将手中的刻刀擱置到一邊,有點好奇地問道:“我隻怕自己這幾日過得太清閑以至于懶惰。你成日往驿館這頭來,那邊不會有意見嗎?”
解下肩頭帶着仙鶴紋樣的披風挂在衣架子上,容晟很是自覺地找了個闆凳坐到俞溪面前。
“按理來說他們一般不會知道。真的知道了也沒理由因為這個不滿。”
容晟渾不在意地攤開手,表達的意思很明顯。他一個消失了一年之久,回來就踹了自己老子承襲爵位的人,暫時和譚家以及譚家的對家都沒什麼關系。
唯一能扯上一點點聯系的就是俞溪,還是譚家不太好說出口的關系。
“關心證人?”俞溪老神在在地靠着椅背,笑意盈盈。
進門後不帶閑的。主動燙過茶杯,容晟聞言同樣眉眼挂着笑意:“譚氏心狠手辣跋扈之輩實在太多,更重要的是蠢人也多,真的傷到你們了我也不好交代。”
話說的是滴水不漏,俞溪眼見容晟不接自己這招,便低頭要繼續和那塊昂貴的檀香木做鬥争了。
“當然。主要是因為想見你。”
此刻,俞溪的手心覆蓋在桌上刻刀的刀柄上,被這種難得的直白弄得有些怔愣,隻是如今的情形禁不住她深問。
“見到了?感覺如何?”
于是借着容晟起的話頭,不甘示弱般笑吟吟地把問題丢回去。
容晟手中的黑紙扇“唰”一聲被打開,可有可無地随意晃了兩下,視線似乎是在細細觀察俞溪的模樣。
“看着更有精神頭了,很好。”
旋即欣慰地點點頭。
轉念一想又有些無言。
俞溪能放肆休息的時間不太多,往往是在養病的時候最為清閑。
俞溪對着容晟抱拳,連連點頭:“幸不辱命。”
這樣不明所以的口水話兩個人在這幾日不知說了多少,不期然随便起個頭,胡說八道兩句,又安靜下來去做手頭上自己的事。
俞溪整頭烏發盡數挽到身後,很是随意地打了個結,露出脖頸。手邊已經雕刻完畢的小骨上生出活靈活現的花鳥,乍一看去花兒随着光影的挪移也在變化。
容晟一言不發地定定看了她一會兒,待她雕完手中那開了一半的牡丹才開口:“明日就要去堂上作證了,感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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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行。隻是想着過了明日,大概就要自己掏銀子尋地兒住了。”俞溪說的是真心話,知府昧下的赈災款實在太多,如俞溪一般掏了不少錢的商戶實在太多。
也就意味着她身上不用擔太重的壓力。
“那玉州那頭往你身上壓的罪名,你打算如何?”容晟颦眉,斟茶送到俞溪面前。
俞溪隻是笑:“那日被你從監獄裡撈出來便已做好打算。譚顯如今應當自身難保,餘下幾個證人也都叫人想法子留住了。明日哭訴一通,也就解決了。”
容晟一時間無言。
俞溪不開口找自己幫忙似乎也在意料之中,如今卻有點難以接受。
長舒一口氣,容晟看着俞溪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低聲說道:“明日我會叫人重新審過他手下的案子,你不必開口。”
差點忘了這位還是坐在主審官旁邊監官。
俞溪雙手交叉把杯子懸着,笑眯眯地看向容晟難辨喜怒的臉:“果真還是我們實打實的王爺靠譜,之前跟在我身邊那幫人,也是你手下的吧?”
果真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容晟淡笑,收斂了身上的懶散。
他知道俞溪曾在前往永州途中遇刺一事。也知道派去跟着俞溪的那幫人已經暴露,自然也就包括應壇。
“是。”
“那你當時還能被傷成那個樣子?”俞溪注視着容晟的臉,想找到一個答案。
若是那時他是裝的,也就意味着當時救下這麼一個人不會背上喪命的風險。
隻是轉念一想,若是不救,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受傷是真的。那群蠢玩意手底下的刺客就是在那次折完的。”容晟垂眸,猶豫了下選擇直視俞溪的眼睛,“隻是在豐雨鎮的據點已經不再安全。無處可去也是真的。”
隻是身上的傷口十有五六是自己劃的而已,不算騙她。
原來是沒地方去啊。俞溪點點頭,不知道信沒信,唇齒間清茶的餘香沁人心脾:“那我要是不收留你怎麼辦?”
“你不會。”脫口而出後容晟本人都愣住了,搖搖頭解釋,“大概是淋雨随便找個山洞?”
俞溪有點生氣又有點想笑:“你倒是信任我。”
這句話容晟不接。信不信任倒是其次,為什麼劃傷自己又為什麼拖着一身傷跑到俞溪院子裡,真正的原因隻有他自己知道。
“我并非有意隐瞞。”容晟抿唇,難得顯露出有點緊張的情緒。
俞溪将杯中的溫茶一飲而盡,也不管這算不算得上牛嚼牡丹:“我又不是來問罪的,隻是想确認一些事。不必如此。何況你曾出手幫我許多,真要不好意思也該是我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