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輪子咕噜噜往前滾,俞溪一隻手撐着自己的腦袋,跟着一晃一晃的昏昏欲睡。忽地一個急刹,她的身體便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
“昨日忙到深夜了吧。”容晟支着神遊天外的俞溪,偏頭看着俞溪眼下近乎從沒消下去的青黑,心中不太好受。
知府被帶着實證彈劾,容晟正是朝廷下派押解他上京的京官,本是到了地方就要押着人往京城去。
隻是俞溪傷的不輕,容晟不肯先行一步,隻是告訴她關鍵證人必不可缺,硬生生押着她好好呆在府内将養幾日。
臨走前一天俞溪才将手下的事兒安排妥帖,尤其是好好給明顯氣的不想說話的俞昙道歉打保證,晚間又在輕點賬本的事兒上折騰了許久才入睡。
“無傷大雅。”俞溪也不客氣,抓着容晟的胳膊坐直身子,有些懊悔昨日休息得太晚。今日不過是上京途上的第一日,她便顯露出如此明顯的疲乏之色終究不好,“抱歉。”
聞言,待俞溪坐穩後容晟收回手,定定地看向俞溪。
俞溪被盯得有點緊張,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是不是我耽誤趕路了?抱歉——”
她可不覺得知府吞下去的銀子還不夠引起官家盛怒的,容晟能老神在在地登上幾日,她一個自知沒有受什麼傷的人可就度日如年了。
容晟險些被氣笑了。一口氣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來的,最終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俞坊主何必如此,莫非我在你心中便是如此不通情理的人?”
俞溪摸摸自己的鼻子,聽容晟的口風知道他是有點生氣了,便作投降狀讨饒。
“我這不是怕耽擱了行程不合适嗎?”停頓了下才補充道,“譚家那頭,大概也活不久了吧。”
朝野上上下下,凡事都講求一個遠近親疏。比如孔颍義的身份,該近的時候便是門生,有了更好的選擇,便也就算不得什麼。
知府與譚氏親近,譚家又出了個驸馬爺。很難說一個這樣一個算不上邊緣的角色會不會被拽下來。
“現在問這個問題是不是太晚了?”容晟撚開手中那把黑紙扇,垂眸瞧着上頭流動的暗紋,眉眼中帶着一點笑意。
視線落在那把黑紙扇上,俞溪皺了皺眉。她記得容晟雨夜重傷那次,這把扇子糟了不小的罪,沒想到竟還能正常用上。
隻是這會兒不是談扇子的時候。
“有我們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王爺在前頭擋着,我一個小喽喽,隻管往上遞東西就是。”俞溪揶揄了兩句,而後面色一點點肅然。
手中的折扇以一個花哨的姿态翻了個面,容晟笑着搖搖頭:“譚家敢這樣欺淩商戶,就是仗着沒人敢在他們頭上動土,底下的人越發嚣張。看他們不順眼的人可不止你我。”
他知道自己若是随便含糊兩句的話,俞溪必然是不買賬的,便随手從棋簍子裡弄出幾顆棋子,打算一家一戶地講過去。
總歸俞溪日後要在京城做生意,多接觸這些也好應付。
俞溪眨眨眼挪到容晟身側,聽了兩句後打了個“停”的手勢,從自己的行囊側邊拿出紙筆,互相一敲。
“這位先生,再請。”
容晟慢慢講着,哭笑不得地看俞溪同一個學子無異,左手壓着的紙上根盤錯節地連上一個又一個姓氏,右手密密麻麻全是小字。
俞溪倒是沒什麼羞赧的情緒,容晟願意同她說這些,那自然要牢牢把握住這個機會。
這麼一路說着,馬車也終于到了京城。
俞溪看着容晟出示文牒,隊伍暢通無阻地進入城内。
越往内圈走,街道便越來越熱鬧,隻是一會兒的功夫,卻聽得容晟很是懊惱地長歎了一口氣。
俞溪擡眼,眸中帶着困惑。
能讓他這般反應的事兒可不是小事,隻是下一瞬俞溪便被砸到馬車内的荷包鮮花糊了一臉。
“來。”容晟擰着眉毛把俞溪從靠近窗子的位置拉到後邊來,左手已經拿起一頂輕薄的帷帽,“失算,應當換了馬車再進京的。”
懷裡的香囊變得重過千斤,俞溪都不用容晟問的,拿過帷帽戴在頭上。
容晟看不見她的臉,卻能聽見她笑着說話:“想來我所見所猜全都不假,容公子确實是貌比潘安,足以引得擲果盈車的驚世美人。”
聽到前頭容晟還是笑意盈盈的模樣,往後“驚世美人”四個字叫他愣在原地。自己這算不算——算不算被人給調戲了。
他身體不太好,因而極少與那幫公子哥兒放開手腳騎着高頭大馬在街頭亂晃。隻是脾性溫和,生的好看,加之大黎民風開放。
如同今日一般的事時有發生。
至于為什麼記得先押送知府去了台獄,卻忘記遣人來接俞溪。容晟靜靜看着俞溪一個個撿起落在身側的香囊鮮花,言語中全是欣慰喜悅:“容公子,你瞧,喜歡你的人這麼多。”
是有私心吧。
“嗯。”容晟很輕的應和一聲。
俞溪不知道容晟心頭千回百轉想了許多,隻是小心翼翼地不敢動,生怕不小心壓到那些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