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棠醒得很早,像是做了一晚上的夢,醒來時還有一些迷糊。他下意識想要伸個懶腰,一動彈就感覺到自己身後緊緊貼住的熱源。
沈棠的臉頰不自覺地紅了紅,一下子就清醒過來了。
他的大海豚已經不知何時被擠到了地下去,此時腰上被有力的手臂緊緊地锢住,常年敲架子鼓練出來的手臂無疑很是有力,把自己整個人都帶在了懷裡。
身後的呼吸透過皮膚相觸感受着,溫熱的氣流吹過了他的側臉。
這是一個,太過親近的姿勢。
沈棠整個人越來越僵,可是内心又莫名在這個緊緊的擁抱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就仿佛,此處已經是世上最溫暖、最安穩的地方。
此刻,賀鴻霁就這樣熟睡在自己身邊,而自己被他緊緊地擁抱。
他試探着将手搭在賀鴻霁的手背上。
賀鴻霁的手骨節分明,寬大而冷硬。沈棠将那隻手蓋住。
他們确實如願以償地在一起了,而且非常非常幸運地相愛着。
他的思緒在此刻好像格外地活躍,又或許隻是因為内心溢出的幸福無處安放。
窗外有明媚的陽光透過厚窗紗的縫隙,為昏暗的房間帶來一絲光亮。陽光仿佛自己就帶着生機的音符,捎來了窗外的鳥鳴。
身後的呼吸聲漸漸克制下去。
沈棠輕輕吐了口氣:“賀鴻霁,醒了嗎?”
賀鴻霁在沈棠醒來的時候就一起跟着醒了。
然而讓他内心柔軟的是,沈棠沒有離開。他就像依戀這個懷抱一般,安安靜靜地窩在那裡,還将手掌輕輕貼住了他的手背。
“醒了。”
兩人都沒有動彈的意思。
“現在幾點了啊?”
“太陽都起來了。”
“不想起床了。”
賀鴻霁微微蜷下頭,在少年修長的脖頸中蹭了蹭。
“癢。”
“你這兩天都沒有跑步去哦。”
“偶爾休息一下。”
于是兩人又安安靜靜地躺着。
不知過了多久,所有的神思都還在像房間中陽光下的微小浮塵般,在懶洋洋的氛圍中甯靜。
“是不是該起床了。”沈棠迷迷糊糊地出聲,他的聲音帶些半夢半醒的軟。
賀鴻霁的拇指不經意地擦過了沈棠的腰線。
沈棠的耳尖驟然一紅,将那作亂的拇指給抓在了手心。
賀鴻霁卻好像玩心大起,拇指被抓住了,食指又蹭過了沈棠的柔軟肚子。他的手指帶些粗繭,隻是稍微帶些力氣,就激起一陣的顫栗。
沈棠有些氣惱地抓住了賀鴻霁的手腕:“起床起床。”
賀鴻霁輕笑。
那笑聲帶了些歡快的少年氣,幼稚得要命。
沈棠忍不住跟着笑,兩人在床上又磨蹭了好一會兒,才終于起床。
本來在今天他們應該把初中的日記直接追下去,但沈棠還是決定給賀鴻霁一個緩沖的時間——
昨晚兩人躺在床上時,沈棠就扒拉住賀鴻霁:“明天就要看初中的日記了哦,你現在什麼感受?”
賀鴻霁隻是抓着沈棠的手,沒有回答。
在深黑的夜裡,沈棠能聽見他變得克制的呼吸聲。
沈棠翻了個身,窸窸窣窣的聲音蓋過了輕微的呼吸聲,他看着賀鴻霁在黑暗中的輪廓。
賀鴻霁像一塊石雕,既不與他回視,也不閉眼。隻是睜着一雙眼,望着天花闆,抿着唇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兩人的手奇形怪狀地糾纏在一起。
沈棠就知道,賀鴻霁從來都沒有做好準備。在這一段時間裡,或者說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都在承受一種不安。那種不安就如同一隻流浪狗,在外跑了很久,終于被收養走了,卻還是留下随時要被遺棄的陰影。
但沈棠此時的心情已經與幾天前完全不同了。
在這些天幾乎寸步不離的陪伴中,在兩人依偎親密的貼近中,沈棠已經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最初的偏執隻在于,他不敢相信賀鴻霁的愛落在這裡。
他與賀鴻霁認識太久了,所有的情感幾乎交纏成大樹的根脈,梳理不清。也難怪故事中竹馬總是争不過天降,如果不是與賀鴻霁分開的那段時間讓他感受到了不同的情感,他也不會認識到這份感情。
但是他從不知道賀鴻霁這邊發生了什麼,不知道賀鴻霁是帶着怎樣的情緒離開。
如今他已經知道,當時小小的賀鴻霁離開,就像一隻離家的小狗,心中的繩子依舊牽在這裡。
他隻是不說。
或許街上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他那雙淡漠的眼睛也會不可自控地瞥過來。
盡管還沒看到賀鴻霁初中的日記,沈棠也知道這份感情的重量了。
那是賀鴻霁不顧一切隻要他的重量,是賀鴻霁在莊園牆後坐秃的草坪,是賀鴻霁一次次的注視,是他從小到大陪伴的身影。
也是他們一次次的親吻,一次次的擁抱,冰冷的,溫暖的,熾熱的。
這份重量将沈棠的心填滿了,于是飄飄忽忽的心髒落回了正位。
沈棠的手輕輕摩挲着賀鴻霁手掌上的繭子,在黑夜中輕聲說:“明天,我們去湖邊逛逛吧。”
賀鴻霁的手指明顯一僵,好幾秒後才有些不确定地問:“不繼續看日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