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日,莫少謙白天在市集擺攤,隻要有空閑時間,就修複那隻壽字碗,他先用金錫将裂成三片的土陶碗修補成一體,之後再用金粉和生漆将裂紋勾勒成蜿蜒的金色河流,讓原本普通的碗變得獨特而珍貴。
最後按照莫驚春所言,在碗底暗處锔上五枚銅釘——排成五角星形狀。
當莫少謙将修補好的土陶碗給莫驚春看時,莫驚春盯着那個五星的圖案看了好久,直到大哥略帶慌張的聲音傳來。
“阿春,你怎麼哭了?!”
“是灰迷了眼。”
莫驚春抹了把臉,重新笑容滿面。
就在第六日傍晚收攤前,一位衣着華貴的年輕公子來到攤前,随手拿起一隻老岩泥茶杯把玩。
“這就是老岩泥泥料,倒是不錯,多少錢一套?!”
“五兩銀子一套。”莫少謙答道。
年輕人嗤笑一聲:“說你胖你還喘上了,這種粗鄙陶土之物也敢賣五兩?”他随手将茶杯往地上一摔,碎片四濺,“我賠你十兩,就當施舍了。”
莫少謙臉色一變,卻強壓怒火:“這位公子,器物雖賤,卻是匠人心血。您若不喜,不買便是,何必......”
“何必什麼?”年輕人挑釁地湊近,“你知道我是誰嗎?!拿這種随手一捏的東西糊弄人,胡亂定價,擾亂商市,就不怕我報官來抓你們?!”
“我為何要怕?!”
莫少謙沉聲反問,頓了頓,他接着說道。
“我續物山房老岩泥器物的泥巴經數十次篩選、淘洗、陳腐,剔除雜質,留存最純粹的部分。”
“每一件器物,皆由匠人全手工打造。從揉泥、拉坯、修胎到雕刻、燒制,三十六道工序環環相扣,無論是粗粝的岩骨質感,或是溫潤的弧面曲線,每一道起伏都是獨一無二的 ‘手工印記’。”
“器物入窯,一千兩百度以上高溫窯火淬煉三天三夜,期間要保證窯火溫度,時時刻刻需要窯工照看,窯火不停熄,匠人不離窯。”
“從一塊泥巴到一件器物,期間耗費無數人力物力,辛勞不是三言兩句可道明,這位客人一看就是出生富貴人家,怕是不知其中艱辛不比讀書寫字少。更何況——”莫少謙挺直腰背,“君子愛物,惜物,方顯品格。這位公子,無論您是誰,都不該如此行事。”
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莫少謙話音一落,立刻響起一陣掌聲,讨生活的人都不易,他們感同身受。
而年輕人被莫少謙如此說教,面子上明顯挂不住,他正要發作,一個清冷的聲音插了進來:
“蕭景,你又在欺負人了?”
人群分開,一位身着墨藍長袍的少年緩步走來,腰間配着一把短劍,劍鞘上鑲嵌着罕見的紅寶石。
被稱作蕭景的年輕人臉色一變:“沈翊!你怎麼......”
“我怎麼在這裡?”沈翊冷笑,“自然是來看你如何丢人現眼的。”
他轉向莫少謙,拱手道,“這位兄台,在下沈翊,方才多有得罪。”
莫少謙回禮:“在下莫少謙,無妨。照價賠償就可。”
聽到這,莫驚春心裡給自家大哥豎起大拇指。
“什麼丢人現眼?!我這是打抱不平,一點泥巴捏的小玩意,進火燒一下就要幾兩銀子,這不是純坑人?!”
蕭景忿忿不平的指着地上的碎片大喊。
沈翊無奈的搖搖頭:“蕭景,你又不是瓷器匠人,怎知這泥料不好?!”
“書院學兄說的,他說集市上的陶泥器物卻賣出瓷器的價格......”
蕭景叉着腰嚷嚷。
沈翊長歎一口氣:“原來不過是在書院道聽途說。師長說過,道聽而塗說,德之棄也,君子應敏于事而慎于言。蕭景,你忘記了?!”
随後他彎腰撿起一塊茶杯碎片,仔細看了看:“續物山房的老岩泥果然不錯,好泥料,好工藝。蕭景,你摔了人家東西,十倍賠償不為過。”
蕭景臉色鐵青,卻也知對方說的在理不敢反駁,丢下一錠銀子推開人群匆匆離去。
沈翊卻沒有立即離開,而是饒有興趣地打量着攤上的器物:“莫兄是來參加修然書院考核的?”
莫少謙驚訝:“沈兄如何得知?”
“猜的。”沈翊笑道,“我也在參加考核,住在書院東廂。看莫兄行事,倒是符合書院'君子'之題。”
......
兩人交談甚歡,沈翊甚至買了一套茶具。臨走時,他說:“明日是最後一日,莫兄記得申時前将文章和證詞一并交回,書院規矩向來嚴苛,逾期便不再受理,還請莫兄萬勿耽擱。”
莫少謙回禮,莫驚春在一旁也默默記下這個重要時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