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然入夏,還沒到中午就熱的很,莫驚春拿着一罐子綠豆湯來到攤位。
今日已經是大哥莫少謙入書院考核的第五日。
“哥,中午咱們去碼頭吃涼面呗。”
莫驚春坐在椅子上,看他哥在修補一個白瓷茶盞。
“下午客人來取這個茶盞,你自己去吃吧,給我帶回來,我就不去了。記得拿上傘,太陽開始毒了。”
莫少謙頭都沒擡的說道。
莫驚春很不滿,但她也沒勸說,因為她知道她這個大哥主意正的很,既然這樣說,那就絕對沒有商量的餘地。
看着時間差不多,莫驚春拿着食盒去買涼面。
等她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婦人顫巍巍地站在攤子稍遠處,一副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模樣。
放下食盒,莫驚春朝着老婦人走過去。
“老婆婆,您是有什麼東西需要修補嗎?!”
莫驚春微微彎腰,笑着問道。
老婦人明顯一愣,她微微張嘴,卻沒說出話,明顯還是有些遲疑,莫驚春也不急,就笑眯眯的等着。
老婦人此時在心裡确實進行着天人交戰。
這姑娘自己剛才就看到了,是攤主那位公子的妹妹,因為公子攤位上擺的那些個壺啊杯的,一個就要好幾兩,所以自己才猶豫不決的不敢上前。
可沒想到,這位姑娘居然自己走了過來,還主動問詢自己。
想到自己兒子,老婦人一咬牙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
莫驚春見老婦人将從懷中取出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打開,滿眼希翼的望向自己。
“閨女...這個能修嗎?!”
布包中是一隻裂成三片的壽字土陶碗,雖然普通,但應該對老婦人而言意義非凡,否則老婦人自己還穿着粗布,可這包碗的布卻是細布。
莫少謙此時也走了過來,他從老婦人手裡接過碎片仔細查看:“婆婆,這是......”
“這是我兒子從邊關托人帶回來的......”老婦人眼眶泛紅,“他當了兵,說這是用第一個月饷銀買的......還說等他回來,就用這碗給我盛壽面......可我居然沒拿穩,給摔了......姑娘,公子,兩位行行好,看看能不能修好。”
老婦人眼中噙滿淚水的說着。
“婆婆,可以修。”
莫驚春趕忙答道。
莫少謙指尖輕輕撫過斷裂處,颔首肯定自己妹妹的話。
锔瓷修補并非易事,雖說是廢物換新顔,可因為锔瓷手藝的稀罕和名聲在外,在浮梁他們續物山房基本已經不接普通茶器的修複,而且價格也不菲。
反倒是這幾日在府城,因為七日考核,莫少謙接了不少普通瓷器的锔瓷修複。不過所接的活計,最差也是瓷器,這土陶器物,還是第一個。
但兩人并沒有拒絕,更何況這土陶碗代表的是一位守衛邊關兵士的拳拳孝子之心。
“大哥,讓我看看。”莫驚春從莫少謙手上接過,“裂口處損傷太嚴重,想要嚴絲合縫恐怕很難,不如我們用錫锔?!”
“妥,碗底再加固一下即可。”
莫少謙道。
老婦人聽不懂這些術語,隻是緊張地看着兄妹倆。
定下修補方案,莫少謙溫和地和老婦人解釋一番,最後說道:“婆婆,這碗我們能修,不過需要些時間。您明日來取可好?”
“要...要多少銀錢?”老婦人局促地摸着破舊的荷包。
“不要錢。”莫少謙笑道,“您兒子保家衛國,我們怎麼還能收錢?!”
老婦人一聽,如釋重負一般的抹抹眼淚,但她似乎又想到什麼,很快又露出緊張的神色,她望向莫驚春,小心翼翼的問道:“可我明日來不了,明日沒有前往我們村子的船。”
“沒關系,那後天這個時候來可以嗎?!”莫少謙輕聲問。
老婦人點頭,之後千恩萬謝地離開了。
莫少謙小心地包好碎片:“這碗雖然普通,但寄托了兒子對母親的孝心和母親對兒子的思念...阿春,你做得對。”
莫驚春望着集市盡頭老婦佝偻的背影,懷裡揣着對方硬塞來的兩枚溫熱的雞蛋,喉頭忽然發緊。
赤日懸中天,恍若熔金潑灑人間。
某個念頭在此刻無比清晰——或許自己穿越時空的意義,就是讓锔瓷手藝連起的,不止是瓷器的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