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淵先生的密信又一次幫助葉承澤取得了勝利,南晟的軍隊已經逼至晉州,離京都隻有一城之隔。
大周的徐志傑将軍連敗三場至關重要的戰役,每一次都被南晟軍耍得團團轉,早已失了威信。裴戟迫于壓力,隻能臨時換了将領,可新上任的将軍比徐志傑還不如,帶着五千輕騎追到敵人早就布好的陷阱裡,不到半日就全軍覆沒。
南晟軍似乎提前就知道了換将的消息,連新将軍的脾性風格,都了如指掌。
裴戟氣得摔了好幾個杯子,差點忍不住自己披挂上陣,隻是最後被群臣拼死勸了回來。
但最近幾次戰役實在輸得蹊跷,聯想到從前葉承澤和裴越的暗中交易,朝中有奸細的猜想漸漸冒了出來。
裴戟立刻命令在朝堂上下徹查奸細,甯殺錯不放過,一連幾日抄了幾家官員府邸,整個京都之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葉輕寒跟在裴戟身邊,冷眼看着京都上下亂成一團,看着被脫掉官帽的朝臣大聲求饒,看着人們為了自保開始互相中傷。
葉輕寒日日跟随裴戟出入禦書房,不是沒人懷疑過他,可葉輕寒身在深宮,根本沒有與外界聯系的途徑,沒有任何證據能指向他。
況且,裴戟對葉輕寒的寵愛所有人有目共睹,沒人敢在沒有實證的情況下參奏他。
而唯一有這個膽子的謝沅,受了三十廷杖,現在還趴在家裡養傷。
但帝王的懷疑,一旦有了苗頭,終将成為緻命的刀刃。
這一日到來的時候,裴戟沒有讓葉輕寒進禦書房,而是命人将他帶回紫宸殿,不得外出。
裴戟離開的時候走得匆忙,葉輕寒知道,外面的戰局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葉輕寒安靜地在桌旁坐着,步熄站在離他不遠的角落,兩人都沒有說話。
他們所有要做的事情都已完成,人事已盡,此時此刻,各安天命。
暮色将至,葉輕寒點燃了桌上的燭台,昏黃的燭光映照着他陰晴不定的眉眼,幽幽搖曳,猶如鬼魅。
這時,紫宸殿的大門被人一把推開。
裴戟帶着一群黑甲護衛走了進來。
葉輕寒站起身,朝着裴戟跪倒:“參見陛下。”
裴戟越過葉輕寒坐下,沒有說話,身後的黑甲護衛們一間間推開房門,闖進去搜查起來。
葉輕寒跪伏在地上沒動,裴戟坐在上座等了一會兒,搜查的護衛回來低聲向他禀報了兩句。
裴戟面色不動,淡淡說道:“重璧侯,南晟軍隊已經兵臨城下,你現在一定十分高興吧。”
葉輕寒擡起頭,說道:“陛下何出此言?輕寒對陛下從無二心。葉承澤是我的敵人,他恨不得将我置之死地而後快,若他真能攻入京都,城破之日,就是我命隕之時。”
裴戟看着葉輕寒,眸色黑沉:“大周内部出了奸細,葉承澤能一路赢到現在,肯定有人暗中相助。我已經殺了所有可疑之人,如今唯剩一人。”
葉輕寒低聲說道:“陛下懷疑我?”
“你說呢?”裴戟站起身,蹲在葉輕寒面前,咬牙說道:“那個潛淵先生幾乎就是另一個你,你讓我如何不懷疑?”
葉輕寒這才看清裴戟身後跟着一個内侍,内侍手中端着一方木盤,木盤中放有一樽盛滿美酒的金杯。
葉輕寒直起身子,面色蒼白了幾分:“你不僅僅是懷疑我,你想親手殺了我。”
裴戟盯着葉輕寒的雙眼,緩緩說道:“我給你機會自辯。”
葉輕寒突然扯開一個慘笑,眼尾泛紅:“毒酒都準備好了,哪裡還有什麼機會?你剛派人把我這裡上上下下翻了一遍,到底有沒有找到證據?你為什麼不敢說?說到底,你不過是想要一個為戰局失利擔責的替罪羊罷了。裴戟,你連正視自己失敗的勇氣都沒有,我還能指望什麼?何不幹脆順了你的意,直接喝了這杯毒酒,省的浪費時間。”
這還是葉輕寒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裴戟眼神微亂,低聲說道:“你……你胡說什麼!”
葉輕寒冷笑一聲,面如寒霜,眼中卻浮起一片水霧:“虧我還曾以為你跟别人是不一樣的,想着你能擊敗葉承澤,為我複仇。結果……結果你連他還不如,竟把一切都推到我的身上!”
“閉嘴!”裴戟拉起葉輕寒的衣領,惱羞成怒地在他耳邊低吼,“誰允許你這樣與我說話的!你以為我想嗎?沒有人比我更希望,那個該死的潛淵先生不是你!我——”
葉輕寒大聲打斷裴戟,眼角掉下一顆淚珠:“可你今天還是端了毒酒來!”
滾燙的淚珠砸在手背上,裴戟被燙得收回了手,他狼狽地倒退兩步,沉聲說道:“朕是大周的皇帝,必須給所有人一個交代。你說的沒錯,我不想你死,但今天這杯毒酒端進紫宸殿,就必須有人喝了它。”
葉輕寒絕望地閉了閉眼,顫抖着說道:“那就端過來吧,我現在就喝。”
裴戟身後的内侍走近兩步,卻被裴戟大聲喝止:“等等!”
金杯中的毒酒晃了一晃,停在葉輕寒不遠處。
葉輕寒眉頭一皺,睜開眼來。
裴戟雙眼赤紅,在紫宸殿中環視一圈,突然發現多了一個面生的太監:“這個人是誰?”
步熄連忙跪下,埋頭說道:“回皇上,奴才林夕,是司禮監陳公公派來紫宸殿伺候的。”
“陳則禮?他還管紫宸殿的用人?”裴戟眯起雙眼。
步熄低聲回道:“奴才不敢說謊,皇上可以去找陳公公,一問便知。”
裴戟冷冷瞥了步熄一眼,沒有理會他的話,反而向葉輕寒問道:“奸細不會是你,因為你身邊都是朕的人,對嗎?”
葉輕寒愣了愣,說道:“這皇宮中的所有人,都是陛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