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見鹿鋪墊完了,也不繞圈子,直接切入主題:“先前和我一起來的那個小侍衛在殿下這裡嗎?希望您把他放出來,他是我的人,我來接他回去。”
“你的人?”
不知道哪句話戳傷了鐘溪午,他眯起眼睛,語調越發冰冷,陰陽怪氣:“還真是主仆情深。”
林見鹿不明白他因為什麼生氣,但心知高朗還在他手裡,不好撕破臉,隻好軟下态度,好言好語重複了一遍:“還請殿下将人還我,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和我計較了。”
“你的小跟班擅闖太子府,被我的人抓了個正着。林姑娘輕飄飄一句話,就想讓孤放人?”
他這個時候倒開始自稱孤了。
林見鹿咬咬唇,鐘溪午言下之意明顯,她不放點血,對方是絕對不會交人的。高朗在他手裡,如今生死未蔔,實在是拖不得。
林見鹿心裡焦急,沒有心情和鐘溪午兜圈子,她開門見山地問:“那你要什麼?怎麼樣才能放人?”
她肉眼可見地焦急。
不知道為什麼,她明明讓步了,鐘溪午的臉卻越來越黑,看起來越來越不高興。像個馬上要開花的炮仗似的。
“答應成親。”鐘溪午啟唇。
“好……啊?”林見鹿點頭,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頓時睜大眼睛。
她表情驚愕,幾乎不可置信,被鐘溪午的話雷得灰頭土臉滿心茫然。
這家夥在說什麼?
先前幾次相處,她和鐘溪午都是針鋒相對,兩個人看對方哪兒哪兒都不順眼,尤其是太子殿下,就差把“針對”兩個字寫臉上了。
也就是在圍獵場一事以後,兩個人關系才緩和一些。可怎麼也到不了相親相愛的地步吧,對方怎麼就要和她成親了?
這其中一定有詐。不知道鐘溪午肚子裡憋着什麼壞水。
林見鹿在心裡破口大罵,她猶猶豫豫開口:“殿下,這……您别作弄我了,您天人之姿,我粗俗不堪,難登大雅之堂,哪裡配得上您呢?”
明明是在貶低自己,話裡話外就隻有一個意思:您甭想了,她不願意。
太子殿下不是傻子,自然聽得懂林姑娘話外之音。
他擡手,從林見鹿手裡抽出她醒來後就死死捏着的瓷瓶,放在手裡把玩,語調平和自得:“既然這樣,放人的事,免談。”
鐘溪午在威脅她。
太子殿下放下瓷瓶,在桌上發出“哒”一聲脆響,禮貌送客:“影一,送林姑娘出去。”
“是。” 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個帶着面罩的男人,容色寡淡如水,身材瘦弱,語調幽而情,幾乎下一秒就能融化在空氣裡。
林見鹿被這聲音驚出一身冷汗,她對這人的到來毫無察覺,要是此人對她有殺心,自己早已經死了不知道幾百回。
東宮有這樣的高手,難怪高朗會落到太子手裡。
想到高朗的安危,她有些擔憂。
“除了成親,你有什麼别的條件,我都可以答應你。”
林見鹿咬咬牙,試圖讨價還價。她還不想這麼稀裡糊塗就将自己嫁出去。
鐘溪午沒有擡眸,他還保持着先前的姿勢,指尖摩挲着青瓷杯的杯口,長長的睫毛垂下來,溫馨的陽光從窗子裡灑落,在他臉上留下淺淡的陰影。
少年被光那麼一照,他又生得好看,此時表情氤氲在光霧中,頗有些慈悲,倒像個玉菩薩。
清新雅緻,頗具神性。
影一悄悄擡起眼皮,小心看了眼鐘溪午的神情,心道不好。一股冷意從脊背上慢慢上爬,把他的渾身凍得僵硬。
他家主子平時冷冰冰并沒有什麼事,發怒的時候卻不顯山露水,隻是又有人要吃苦頭了。
他怕被鐘溪午注意到,隻能小心再小心地縮小自己的存在感,暗暗祈禱不要有人注意到自己。
萬幸,此時鐘溪午根本無暇顧及他。
這玉菩薩冷着臉,起身,也不理會林見鹿方才的話,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他聲音厭煩又暴戾,和清冷的面孔形成十分割裂的感覺,“影一,送客。”
影一擡手,小心又疏離地提醒林見鹿:“林小姐,還請這邊走。”
他努力保持着安全距離,生怕自家主子不滿意,卻感覺到說完這句話,太子殿下更不爽了。
他額上流下幾滴冷汗。
林見鹿看了影一兩眼,總感覺對方腿有點抖,整個人很拘束,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林見鹿沒動,她盯着鐘溪午的表情。今天沒有把高朗帶回去,他是萬不可能走的。
她答應了小桃紅,要把高朗接回去,要是高朗出了什麼意外,她該怎麼面對她的小丫鬟?另一方面,人是她帶來的,她就應該對高朗的安全負責。
林見鹿的心一橫,她站起身,明明知道面前是個火坑,她卻别無選擇。
“好”,她說,“我答應,但我要先看看高朗。”
鐘溪午笑起來,他眉眼彎彎,面容姣好,此時在林見鹿眼裡卻越發猙獰,令她毛骨悚然。“林姑娘還真是重情重義。”
林見鹿随影一來了地牢,地牢光線幽暗,兩旁的牆壁狹窄,燭台上燭火忽明忽暗地跳動,林見鹿的心髒也随之跳動起來。
他們穿過狹窄的走廊,兩旁不時有犯人審訊聲,從牢房縫隙裡傳出痛苦的哀嚎。
他們越走越深,林見鹿也越來越擔心高朗。
直到走到路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