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變化?”江之聆淡聲問。
他看起來隻是随口一問,表情上實在看不出有多好奇。
許又今就說:“當然是讓人高興的變化。”
江之聆:“?”
這一刻的怔愣倒不是因為别的什麼,而是類似的話江茗也常常跟他說。
大多不是什麼正經的時刻,比如她每周都會定一束花又總是讓毫無防備的江之聆去簽收,花店非常有儀式感,送花小哥總是會對着江之聆聲情并茂地朗讀賀卡上的文字,江之聆隻能站在門口表情麻木地聽完一大串祝福語,簽收完回頭看到的就是江茗笑得扶牆。
那時候的江之聆和江茗差不多高,抱着一捧花走進屋子的時候就看不見後面的腦袋,江茗就會順手拍一下他的頭發,又笑着說:“剛才的表情就很生動嘛,小小年紀不要總闆着個臉。”
聽到這種話,江之聆往往是從花束後面探出半個腦袋,無聲地表達自己的不滿。
江茗卻笑得更開心,自顧自道:“多多保持,這樣你高興我也高興。”
直到現在江之聆也沒覺得自己哪裡高興。
但是如果江茗還在的話,他覺得許又今肯定跟她有話聊。
他打算及時收住這個話題,想起更多小時候的事情,那他今天的時間估計就要花在這上面了。
“走了,下樓。”江之聆轉身擰開門把手。
許又今仍舊坐着沒動。
“抱歉,”許又今的聲音聽着有些虛浮,“可能需要你借個力。”
江之聆沉默半晌,走過去伸出一條胳膊。
*
連日的雨停了之後,緣溪村陡然變得熱鬧起來。
大概是從死氣沉沉的山村變成偶有人語的農村,路上活動的人多了,來洛一淼家裡的人也就多了。
她家是打通的兩個屋子,一般情況下各住一邊不常往來,隻是廚房在江之聆他們住的這間的一樓,占據了一整層,這幾天基本都是程讓和江之聆待着。
在某人的軟磨硬泡下江之聆從幫工晉升主廚,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所以他在今天決定把大病初愈的許又今也拉過來當短工。
許又今對此有些意外,主要是意外江之聆居然真的同意幫忙并且還堅持了幾天。
江之聆的解釋言簡意赅:“太煩了。”
在中央基地裡遇到這種事他一般懶得理會,但是現在的話……反正閑着也是閑着,找點事幹好像也行。
許又今就點了點頭。
程讓說他會晚點過來,所以這會兒廚房裡也就隻有他們兩個人。
可能是因為許又今才剛退燒,對味道的感知還不是很敏感,也可能是他先前在醫院裡待久了,吃的東西味道都淡出鳥,早早麻痹了他的神經,在他若有所思地把焯水的白菜倒出來的時候,江之聆終于開口了。
“你味覺真的沒問題嗎?”
許又今有點莫名其妙:“什麼?”
江之聆指了指櫥櫃上的一排自釀醬料,上面還貼心地寫上了标簽,語氣有點一眼難盡:“你眼裡有這些東西嗎?”
作為适應了人造産品的現代人類,江之聆一度以為這種古法造物已經失傳了。
但事實證明深山和城市還是有着很大的鴻溝,緣溪村對此就保存得不錯。
這些調料不僅沒有香精味,甚至味道還能說得上很好,這個廚房的布局和江茗的家也很像,他站在這裡就總是忍不住想起小時候蹲在爐子邊的景象。
因此他不是很能容忍一鍋又一鍋清湯寡水出現在他眼前。
許又今舉起一隻手,誠實道:“好吧,其實我不太會。”
江之聆:“……”
那剛才應這麼積極是在做什麼。
許又今吃了多年的清湯寡水營養餐,基本來自醫院派送,就算想吃點什麼重口味的東西也會被用各種理由攔下來,廚藝水平隻有撕開料理包扔進鍋裡再端出來的水準。
為了防止再出現這種東西,許又今被被迫停手了,他退到旁邊挨着櫃子,人倒是沒離開廚房,跟監工似的就杵在那。
江之聆面不改色地繼續切菜。
沒多久程讓來的時候就很驚訝,他踩着一雙沾滿了泥點子的雨靴,手上拎着一個藍色的塑料袋,急急奔進廚房又刹住了車。
“你病好了啊?”他把袋子放到地上,對許又今笑了一下,“沒感覺哪裡不舒服吧。”
許又今也對他笑:“嗯,這段時間麻煩了。”
程讓帶來的那袋子裡面是剝好的豆子,他在水龍頭下洗了洗手,想起什麼似的又問:“我聽水姐說你們要在這裡住一段時間?”
許又今:“差不多吧,外面太危險了。”
“那今晚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飯?今天雨停了,大家都出來了。”
前兩天一直待在房間裡幾乎處于半昏迷狀态的許又今對這裡還算不上了解,他偏過頭正想問江之聆,就聽見對方涼涼的聲音響在耳邊。
“村裡每天晚上聚在一起吃大鍋飯。”
他們靠得比方才近了些,言語間的氣息會輕輕掃過耳邊。
許又今眨了下眼,看起來興趣很濃的樣子:“聽起來好像不錯。”
“是吧,既然要住下的話也可以跟其他人交流一下嘛,我奶奶人特别好哦,她泡的茶也很好喝,我可以讓她準備一點。”程讓眉眼彎彎,面上流露出一些他這個年紀的少年氣。
江之聆卻還是我行我素:“我不去。”
程讓疑惑:“為什麼啊?在哪吃飯不是吃,人多還熱鬧。”
江之聆:“不餓。”
程讓看了眼牆上的挂鐘,更摸不着頭腦了:“不是離晚飯還早着嗎……”
但是根據這兩天的相處下來,程讓已經發現江之聆不想做的事是完全不願意多做,因此隻是暗自嘀咕了一句沒再多說,自顧自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