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雨停了這天。
江之聆看着陽光穿過雲層照進屋内的時候還有點恍惚。
都說雨下久了容易讓心情也變得壓抑,江之聆這會兒覺得有點道理,明明才過去沒幾天,他卻總覺得這樣天色陰暗的日子一眼望不到頭似的。
洛一淼又給許又今測了個體溫,已經回落到了正常溫度。
她玩笑道:“恭喜啊,你起死回生了。”
許又今倒也配合:“嗯,謝謝你把我從鬼門關救回來。”
洛一淼利索地擦完體溫計,擡了擡下巴:“我沒做什麼,謝他吧,不然你也找不到這兒。”
許又今偏過頭,和站在牆邊的江之聆遙遙對上視線。
對方抱着胳膊靠站在牆邊,先前一直垂着眼,在聽到洛一淼的話才撩起眼皮看過來。他的臉上始終沒有什麼表情的變化,冷淡和恹懶都與先前毫無二緻。
雨後幹淨的陽光透過玻璃,把陳舊的地面切割成斑斓的色塊。
他總是站在光照不到的地方,許又今想着。
在平靜又短暫的對視中,許又今輕輕彎了下眉眼,唇角眉梢都落在燦金色的暖陽裡。
遠離城市的地界,連空氣中的塵埃砂礫仿佛都變少了,江之聆的神情有些不易察覺地微妙松動,片刻後又移開了視線,望向窗戶上未幹的水珠。
木質的窗框上殘留着沒幹透的水痕,順着玻璃滑落的水珠反射出淺淺的七彩虹光,讓江之聆想到許又今同樣淺色的眼睛。
随後他聽見眼睛的主人低笑了一聲,他才剛回複,嗓音仍然帶着微微的啞意:“當然,我會的。”
洛一淼完全沒注意這邊的暗流湧動,她又檢查了一下,最後下結論說:“燒差不多是退了,但你的身體還是很脆弱知道嗎,我的建議是先修養一段時間,當然了這個還是看你們自己的意願。”
他還記得江之聆說他們出行的目的是找人,既然如此可能行程會比較匆忙吧。
許又今沒在第一時間回答,他的目光又如有實質般落回江之聆身上。
洛一淼:“?”
江之聆的動作一頓,回過頭:“……我沒意見。”
許又今便點點頭:“那打擾你了。”
在過去兩天裡洛一淼雖然和他有短暫的相處,但許又今大部分情況下都處于高燒燒的不太清醒的狀況,這麼心平氣和的談論病情還是第一次。
不過洛一淼對這些倒是無所謂,她點了點頭:“沒問題,那你們就再待一段時間吧,還可以順便體驗一下我們村裡的特色活動。”
許又今笑得很溫和:“太榮幸了,是什麼類型的活動?”
洛一淼想了想:“嗯絕地求生?”
許又今的笑容僵住了:“這麼刺激。”
“開個玩笑啦,到時候就知道了,”洛一淼把藥盒蓋上就打算離開,臨走前又對江之聆道:“哦對了,小橙子說今天雨停了,等會兒晚點來,你可以遲點再下去。”
江之聆這幾天的生活規律得像重回上班時。
他試圖擺爛的話流轉了千百次,最終理智占了上風,告訴她:“行。”
等洛一淼關上門下了樓,連腳步聲都漸行漸遠了,江之聆才沒好氣地回過頭,表情很凍人:“笑什麼。”
“沒,”許又今收了笑,歪着頭想了會兒說,“在想怎麼感謝你沒丢下我不管。”
江之聆被噎了一下,用腳尖點了點地闆:“有個現成的方案,等會兒你下去跟他們做飯。”
許又今不顧事實欣然同意:“可以啊,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有個問題。”
“什麼?”
“其實你并不是不喜歡和陌生人打交道,和新認識的人相處也還能算得上融洽,”他看過來的目光說得上認真,“又為什麼總是抗拒呢?”
江之聆沉默了一會兒。
為什麼呢?
原因太久他已經不想考據了,他好像一直都是如此,少年時也習慣了隔着一扇窗看院子裡的歡笑與熱鬧,他認為自己從來都是這樣的。
世界的變化、朝夕的起伏從身邊流逝的時候,江之聆都覺得這和自己沒有關系,從而沒有任何興趣主動和其他事物産生聯系。
但是江茗曾經對他說,希望他能感受一下這個世界,偶爾能聽到一些來自遠方的聲音。
江之聆以前不覺得有什麼。
現在依舊如此,但有些地方或許不一樣了。
他這次沒有回避,而是道:“因為沒必要。”
“或許你沒發現,”許又今輕聲說,“世界總在變化,你的身上也一樣。”
在長期的隔離裡,許又今養成了觀察他人的愛好,這是他無聊生活中唯一說得上有意思的事情。無論是在尚且和平的年代還是流離失所的境地,江之聆都算得上是他見過的人裡特别的一類。
從整體來看,個體之間總是千差萬别,但是人與人的關系從沒像如今那麼近過。
每一個瞬間都是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