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湛擡眼看過來,他沒說話,神色也如常,卻看得沈夫人有些許莫名其妙的心慌和尴尬。
對于她這位出色的嫡長子,沈夫人是有些許懼怕的,盡管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可他清冷話少,不似旁人那般與她親近。
主要還因為多年前的那樁事情,沈夫人帶着幼年的沈景湛出門禮佛,沒有安排好護衛,導緻年幼的他被人下藥.拐.帶。
落在賊人手裡遭受非人折磨了一段時日,被救回來的時候人都有些許陰郁了。
那段時日他的手裡一直攥着一個物件,也不知是什麼,總維持良久的寡言沉默。
高門世家之間的門閥鬥争從未停歇,沈景湛如此出色,自然備受矚目,正所謂槍打出頭鳥,沈侯爺也囑咐過沈夫人往日要小心注意,這都是怪她一時松懈,因此她覺得愧疚虧欠。
可就算是沈夫人再注意小心,沈景湛在幾年後的科考之前還是遇到了謀害。
他了無蹤迹,這一次沈家的人幾乎以為他死了,畢竟請示聖上出動了禦林軍還是查不到仇家以及謀害他的人。
沒想到在科考前夕,他出現在了京城,一問,竟然是被人送去了西域?
心疼他命途多舛,讓他好生休息,不必參加這次科考,可他執意要去。
沒想到這次科考,他一舉高中,名聲大噪,進入官場,被提拔在禦前。
伴君如伴虎,禦前哪裡好混的?可不管遇到多少棘手的事情都被他一一掃平,一年而已,舉朝上下誰都知道聖上跟前的冷面玉郎,那威名已經壓過他父親了。
鑒于此,沈夫人都不敢管他,家裡的人也懼他,就沈老太太敢說一二。
他的親事一拖再拖,沈侯爺施壓,沈夫人犯愁得厲害,但還是不敢逼着他娶親。
前兒二房的妯娌來找沈夫人,說朝廷邊境的縣官空缺,聖上點了沈家子弟,沈嘉顯被外派了。
這看似體恤的封官,旁人求都求不來,可對于高門子弟而言,簡直是流放。
那外派的地方風沙席卷,是個鳥不拉屎的苦地兒,二房來求着沈夫人,想找沈景湛磨個人情,幫忙說說好話。
可沈夫人找不到沈景湛,昨日去給老太太請安,不知怎麼的,竟然聽說他要娶親了?
沈夫人大受震驚,一頭霧水。
今日等了許久,還想着去哪裡找他,誰知他竟回了家。
“母親并非質問你,隻是擔心……”她笑着跟沈景湛解釋若是成親,定然要備辦許許多多的物件東西,還要挑選良辰吉日。
說完了,沈夫人又覺得自己個講得不好,這些東西,沈景湛怎麼會不知道呢?他就算沒成親,見也見多了。
于是,沈夫人轉了一個彎,“這些繁文缛節都不能少,細節上更要注意,母親是怕你一個人操持忙不過來,亦或者男兒家思慮不到女人的心思,叫女方委屈,覺得沈家輕慢了。”
既然沈景湛看重那個不知名的成親對象,就從對方下手好了。
盡管這個人有可能不存在,畢竟沈老太太說,他就撂了一句話,沒點名是誰,八成是騙人的。
可沈夫人卻覺得“或有其人”,沈景湛有說過謊嗎?
沒有,他隻會說一不二。
眼前男人聽罷,端起茶盞,慢吞吞呷了一口,姿态一派漫不經心。
沈夫人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好一會,他答非所問,“除此之外,祖母還跟母親說了些什麼?”
竟然沒有把他給繞進去,意料之外又感覺意料之中,沈夫人讪笑,“倒也沒說什麼,隻道了一句你最遲來年春末要成親。”
“來年春末,這……這都年關了啊。”
“三個月能準備齊全嗎?”
“母親放心。”他笑,“兒子已經準備好了。”
“啊?”沈夫人震驚,“你準備好了?”她怎麼一點風聲都沒聽見,也沒見什麼動靜。
沈景湛輕放下茶盞,修長的指骨輕點着茶盞邊沿,“嗯,早就準備好了。”
在幾年以前,不知過眼多少遍,那嫁衣還是他親手繡的,這些自然不能說。
“那……”沈夫人還想繞彎子,又怕拐彎抹角問多了,他心煩不悅。
隻能退一步直言問道,“可有什麼需要母親幫忙的?”
沒想能夠在沈景湛嘴裡套到什麼話,這句問語很有可能被他直接給打過來。
沒想到他認真思忖片刻,竟開口了。
“家裡一切母親看着擺弄吧,都要換新的,換好的。”
沈夫人很興奮,“還有呢?”
“除此之外,若是母親方便,可為她添份嫁妝。”
“方便方便,怎麼不方便!”好不容易等到他的商榷之語,沈夫人忙不疊應聲點頭。
沈景湛起身,給她做了一個端端正正的揖禮,“如此,便勞煩母親了,這件事情暫時還需保密,母親……”
沈景湛話沒說完,沈夫人點頭說她明白,絕不外傳,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慌亂和風聲,吓到對方。
“兒子恭謝您。”他越發彎下腰。
措不及防受了他一個大禮,沈夫人都不免端正坐直了身子。
越發想要知道,是哪家的姑娘了。
可絞盡腦汁,猜不出來。
“……”
沈家這邊籌辦親事,衛家卻愁雲萦繞。
那場升官宴,因為衛如琢酒後口無遮攔,還是惹事了。
禮部尚書也不知道從哪裡聽到了風聲,叫了他去,劈頭蓋臉就是一個好大的訓斥,明裡暗裡譏諷他年輕沉不住氣,就算有野心也應該掂量掂量自己。
衛如琢被打了臉,十分尴尬,這都不是最緊要的,緊要的是他被停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