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如注的暴雨,祝吟鸾一絲睡意都沒有了。
她回想到那個荒謬的斷斷續續的夢,想到這些時日衛如琢,龐氏,長姐...家中親眷對她的态度,繼而又想到很多過去的事情。
一樁樁一件件從腦海當中閃現而過,好像她一直都是孤單的,沒有人在意,迷迷糊糊就嫁了過來。
好不容易鉚足了勁,過了這麼多年,看着衛家漸漸好轉,她以為自己的日子也會随之好轉,她總算能夠立足了。
可到頭來還是輕飄飄的,搖搖欲墜在風中,她似乎還是一如既往的,什麼都沒有。
祝吟鸾上一輩子一定做了很多無法饒恕的錯事,否則怎麼會沒有人愛她呢?
究竟是為什麼?
閉眼之時,實在忍不住掉了眼淚,她伸手擦掉,可這雨水落得太厲害了,她的眼淚也趁勢而下,如同決堤的洪流,越擦越多。
害怕被人發現,她鑽到被褥當中将整個人給埋藏起來,唇咬着手背,借着雨聲遮掩,小聲抽泣起來。
翌日,祝吟鸾的眼睛很腫。
一看便知道昨日哭過。
明芽看到以後實在是忍不住了,想要安慰她幾句,可姣惠卻将她給攔了下來,“小姐既然不想提,我們還是不要追着問了,以免小姐心裡難受。”
“...好。”明芽忍住哭腔,隻能裝作若無其事。
雖然脂粉能夠遮住大部分憔悴,可祝吟鸾的神色看起來還是不太好,早膳也沒有用多少。
她過去給龐氏請安之時,老遠就在停雨閣的門口聽到了祝沉檀和龐氏的笑聲。
也不知道祝沉檀跟龐氏說了些什麼,總之龐氏很高興,祝吟鸾進去的時候,龐氏笑得幾乎都要合不攏嘴了。
見到她之後,神色又恢複了高高在上。
祝吟鸾從她自己的小私房裡面拿了一個少有的珍貴的物件給龐氏賠禮,又說了一些好聽的話,就說她已經知道錯了。
龐氏端着茶盞品着,等祝吟鸾說完了好一會,她方才正視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看小貓小狗,毫無尊重可言。
祝吟鸾感受到了,可她的心裡已經有些麻木,并沒有露出任何的情緒。
她的乖順總算是令龐氏勉強滿意。
賞賜似地嗯了一聲,讓祝吟鸾起來吧。
祝沉檀上前,像個沒事人般笑着說,“妹妹快快坐下,适才我與夫人正提到過些時日家裡請客吃飯的事情呢。”
家裡?也不知道是誰的家裡。
祝吟鸾感覺自己的臉上戴上了一個面具,她心如死灰,可面上卻笑得謙卑溫和,“什麼請客吃飯?”
“妹妹怎麼糊塗了?如琢升官,自然要請衛家的親戚族老上門吃飯啊,這樣别人才不會在背地裡嚼弄舌根說目中無人。”
祝吟鸾豈會不明白,但她嘴上卻道,“姐姐教訓得是,都怪我不好,竟然忘了,多謝長姐指點,我一定會好生學的。”
龐氏都驚訝于她的周全,可轉念一下,這也的确是祝吟鸾該擺出來的姿态。
祝沉檀聽完這些話,看着龐氏和雲媽媽滿意的神色,心裡忍不住冷笑。
後些時日,衛如琢忙得不歸家,聽說上任禮部尚書因為年邁,身子骨有些力不從心了,聖上體恤功臣,特許他能夠提前緻仕歸家,這也意味着,下任禮部尚書的位置即将在四司主當中挑選出來。
近來禮部的事情多,也是因為皇帝要考究四人。
衛如琢忙得熱火朝天,幾乎腳不沾地,日日歇在官署當中,衛家親戚族老上門的那一日他勉強騰出空來,過來應對慶賀,雖然有意注意了,可還是被人灌了不少酒水,走路都忍不住晃了。
清醒的時候,衛如琢還端着樣子十分謙卑,可酒水一杯杯灌下去,酒意上頭,又聽多了衆人的慶賀之詞,他在許多不經意的期間都露出了娟狂之态,甚至有些許大放厥詞。
别人問他能不能拿下尚書之位,幫衛家再添榮光,他竟然說什麼不過都是手到擒來的事情而已,衛家的親戚聽到這句話,瞬間起哄說他了不得,甚至開始提前恭賀他了,說什麼苟富貴勿相忘。
攙扶着他的祝吟鸾聽到這句話,忍不住看向起哄聲最大的那位親戚,這可是個嘴碎的,萬一說出去了,可了不得。
若是在之前,祝吟鸾定然低聲提醒,他一定要謹言慎行,可如今她就算是說了也不讨好,更何況是在衛如琢的興頭之上呢?除此之外,她也有一點點私心,讓衛如琢栽些跟頭。
如此一來,也算是讓他不要那麼狂妄。
祝吟鸾知道她這樣的念頭很不好,畢竟她還是衛家的少夫人,也深知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可她就是忍不住陰暗的心思持續翻湧。
扶着衛如琢走到一半的時候,他的步履越來越沉重緩慢,漸漸的,往她這邊靠過來,視線對上她的側臉。
她沒有看衛如琢,可對方卻在看着她。
雖然迷蒙醉了,衛如琢卻還能夠認得出來,眼前的人是誰,是他娶進門多年,怯懦安分的祝吟鸾。
她怎麼瘦了那麼多?似乎比剛嫁進來的時候還要瘦了?
原本就小的臉,此刻恐怕還沒有他的巴掌大,她的鼻梁挺翹,眼睫低垂,卷密的睫羽耷下來,好乖的樣子。
似乎是因為他看她的視線實在是過于明顯了,攙扶着他的人擡着眼睛看了過來。
眼前女子的瞳仁水潤清透,好似一眼就能看到底,正因為靠得太近了,她的眼裡倒映着他的樣子。
這一瞬間,不知道是不是酒意驅使,看着眼前的姑娘,衛如琢感受到他的心跳得有些快,竟然無法挪開視線。
這還是怯懦空有美貌的祝吟鸾嗎?她好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