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風驟起,火勢借着風勢向箭樓蔓延,守兵們慌忙救火,卻沒注意到河谷中的黑影已悄然逼近。
“砍橋!”
鎮國公的令旗揮下,二十名刀斧手沖出,手中的□□猛地揮下,鐵鍊在刀下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火星濺入火油罐,騰起丈高火焰。
守兵這才驚覺中計,轉身欲開槍,卻被騎兵用套索拖下箭樓。
子時三刻,懸索橋轟然斷裂。
鎮國公望向糧倉起火的方向,對身邊的親兵道,“點火吧,留三排糧垛就夠了。”
火油潑在糧垛上,西南風卷起火苗,如一條赤色巨龍竄向天空。
崔氏守軍望着沖天火光驚惶失措,叫聲哭喊聲不絕于耳,不需要鎮國公的部下作何驅趕,他們便如無頭蒼蠅,甚至有些無路可退,直接跳下了懸崖。
“大人,西南風加大了!”副将大聲道,“火勢可能失控!”
鎮國公望着越來越旺的火焰,确認已經無可挽回,身後親兵打出撤退的旗号,一行人打馬而退,井然有序。
留在懸崖另一側的士兵不慌不忙,自背上解下一個小布包,縱身向崖底跳去,隻到了半截時,悠悠地打開一大塊傘狀的布料。
除了部分不太熟練的新兵,幾百人都平穩落地,很快便整頓好隊列,向某個方向跋涉而去。
崔明宇的輕騎剛到鷹嘴崖西側,便看見對岸火光沖天。
他正要下令支援,忽然聽見身後傳來馬蹄聲。
月光下,一人立在山崗上,“崔明宇,你可知何為請君入甕啊?”
崔明宇瞳孔驟縮,這才發現四周山影幢幢,無數火把依次亮起,将他們圍了個水洩不通。
崔氏副将握緊腰上劍柄,他草草瞥過一眼,便察覺出那火燒糧倉的人數絕對沒到斥候所報的三千人。
更不必提那莫名其妙跳崖的幾百人了。崔氏副将雖不知那群人為何要送命,但也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
“那是…”崔明遠叫了聲,“衛垣衛丞相的二弟衛屏嗎!”
“唉,錯了。”衛屏單手掏了掏耳朵,“我還是更希望世人管衛太師叫衛屏的大哥啊。”
一人起哄道,“衛統領,您如今沒有官位,叫起來不順口。”
“也是。”衛屏舉起手中長劍,“兄弟們,随我沖!”
“爺要弄個國公爺的名頭,聽起來才響亮!”
“報——!”一名斥候沖進崔氏塢堡,“将軍,大事不好!西谷方向發現大雍主力,還有…還有鎮國公的旗号!”
崔勇捷手中的茶盞“啪”地摔在地上,“不可能!鎮國公不是在鷹嘴崖——”
“将軍!”另一名斥候踉跄着闖入,“鷹嘴崖糧倉已被焚毀,三公子的輕騎中了埋伏,解副将他臨陣倒戈,投靠了鎮國公!”
崔勇捷登上塢堡城牆,望着鷹嘴崖方向隐隐約約地的火光,手心的冷汗浸透了甲胄。
斥候剛回報“糧倉東側完好”,卻又有逃兵哭喊着“整個崖底都燒起來了”。
到底哪句是真的?他抓起一名逃兵的衣領,卻在對方眼中看到刻骨的恐懼。
那是不可能裝出來的。
對方仿佛是故意将這些逃兵放了回來,以亂其軍心。
要分兵馳援糧倉麼。崔勇捷抓起頭盔,如果皇帝的戰書是真的呢?西谷若有埋伏,分兵隻會讓主堡兵力空虛。
燭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城牆上,宛如困獸。
“主堡固守,糧倉就讓它自生自滅吧。”
“什麼?”崔勇捷一驚,回頭見一個乘着輪椅的人緩緩靠近。
“我隻是傷着,不是死了。”崔明硯古怪地笑了一聲。
“大公子。”崔勇捷忙道。
崔氏的嫡長公子崔明硯自被火藥工坊的火藥炸傷,便變得性情孤僻,離群索居——這是另外兩位公子的說法,這其中有多少水分大家都清楚。
而小公子崔珩在匆匆見過長公子後便立刻返回京城見了什麼人,至今未歸,崔氏眼下已經成了庶出兩位公子的一言堂。
“将軍豈不聞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崔明硯道,“若皇帝真有恃無恐,何必派衛屏送戰書?那分明是怕我們不敢出戰。”
“不管是不是鎮國公燒了糧倉,我們還有三個月的存糧。”崔明硯咳嗽了兩聲,“但皇帝隻有一個,若能在西谷将其擊殺,事态尚可轉機。”
崔明硯擡頭問,“火铳隊可準備好了?”
“如今出發,還來得及埋伏在西谷兩側山峰,”崔勇捷額上冒出一層冷汗,崔明硯早不現身,晚不現身,偏偏在兩位公子被俘後才出現。
他太懂自己這兩位庶出弟弟急于求成的心思了。
“唔。”崔明硯點頭道,“去吧,遞一封戰書,就說我們應戰。”
待崔勇捷下了城牆,崔明硯才如脫水的魚一般劇烈喘息了起來。
天氣越來越熱,他身上的傷口久不愈合,幾乎時刻發着低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