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私兵固守于塢堡之中，他們打定了主意做縮頭烏龜，一時還真不好将其引出。

皇帝規規矩矩地遞了戰書，邀崔氏反賊在西谷一戰。

與此同時，鎮國公率一支騎兵，悄悄繞過崔氏堅不可摧的塢堡，前去焚燒崔氏位于鷹嘴崖的糧倉。

衛屏單人單騎，手持皇帝所書的戰書，直抵崔氏塢堡門前。

守堡的私兵隔着護城河看到有人來此，還未來得及發出警報，衛屏便擡起弓弩，一箭将戰書釘在城門上。

弩箭尾部的羽毛還在顫動，他毫不留戀，一拉手下的缰繩，向遠方疾馳而去。

“戰書？什麼狗屁戰書！”崔氏主将崔勇捷撕開封蠟，粗粝的指腹掃過絹帛上的字迹，“三日後，西谷會戰？皇帝當我們都是傻子？”

他擡手将戰書擲進火盆，火星濺在案上的輿圖上，燒出一個焦黑的洞。

副将猶豫着開口，“将軍，這會不會是誘敵之計？”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崔勇捷笑道，“這是禦駕親征。”

“皇帝怎麼會以自身為餌施展誘敵之計？”崔勇捷道，“消息雖然不明，京城那邊已經亂起來了吧。”

“太子還是太年輕。”另一崔氏武将搖頭道，“若是皇帝真有個三長兩短，朝廷又要亂個十年八載的了。”

“正因如此。”崔勇捷一拳砸在桌面上，“我們就非得要皇帝有這個‘三長兩短’不可。”

“二公子，那邊怎麼說？”崔勇捷問道。

被稱作二公子的青年乃是崔氏庶長子，行二的崔明遠，他搖了搖頭，“大皇子似有意動，卻也沒有說定下來。”

“無妨。”他身側，三公子崔明宇道，“大皇子優柔寡斷，無非是怕擔上弑君殺父的罪名。”

“但若是皇帝死于亂軍之中，而我們握着太子監國時私調糧草的證據。”

崔勇捷挑眉，“三公子是說？”

“借刀殺人，再嫁禍于太子。”崔明遠接口，“大皇子隻需在皇帝出征時按兵不動，待戰事膠着，我們便放出太子通敵的消息，屆時突厥與倭國聯軍壓境，隻需大皇子振臂一呼。”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崔明遠道，“我們替大皇子做這個決定就是了。”

到時擁立大皇子登基，他們手中捏着盛闱的把柄，還怕其不乖乖聽話麼。

副将仍覺得不妥，就算是皇帝禦駕親征而好大喜功，難道兵部的官員與鎮國公都是吃幹飯的麼？

鎮國公盤踞于邊境多年，威懾草原，其名号能止突厥三歲小兒夜啼，這麼多人一起犯傻的可能性實在不大。

副将不敢在此時打破這群将領對美好未來的想象，自數十年前那場虎頭蛇尾的廢太子叛亂之後，大雍承平日久。

說大雍的武官無用，難道崔氏這些人就上過幾次戰場麼？

紙上談兵的趙括之流罷了。

副将偷偷下令，令自己的親兵前去探查大雍官軍的情況，并進一步加強糧倉的守備力量。

副将的親兵陳六混在難民的隊伍裡，借着暮色接近鷹嘴崖。

匪過如梳，兵過如篦，兩軍交戰可不會問你是平民還是敵軍，隻要能走得動的百姓能跑的都跑了。

崔氏的糧倉設在一處名為鷹嘴崖的險地，地勢險要，易守難攻。

鷹嘴崖的糧倉以一道懸索橋連接主堡，一旦橋斷，糧草便無法運送，而崖下的河谷正是狂風呼嘯，一旦跌落便會粉身碎骨。

隊伍裡有個老婦抱着餓得啼哭的嬰兒，陳六别過臉不去看她，目光掃向崖頂。

鷹嘴崖形如巨鳥展翅，懸索橋如咽喉般連接主堡與對岸，橋身由碗口粗的藤條編成，覆着防滑的麻墊。

陳六松了口氣，看來除了他們将軍，崔氏中還是有頭腦清醒的人的。

陳六悄悄離開難民隊伍，向附近的山坳走去。

大軍駐紮的位置要便于取水，空氣流通，找起來無非就是那幾個地方，除非人數奇少，想要完全瞞過敵軍是不可能的。

陳六翻過一座矮山，隻見暮色中影影綽綽立着無數營帳，埋鍋造飯的炊煙裹着肉香飄來。

那些營帳排列整齊如棋盤，馬樁成行成列，分明是支軍紀森嚴、枕戈待旦的鐵軍。

這就是那群大人們所說的“京城亂作一團”“皇帝好大喜功”？

陳六想起副将往日裡對他的教導，戰場最忌自欺欺人，聽見風就是雨的，早晚會死無葬身之地。

他隻覺得嘴裡發苦，陳六匆匆下山，重新混入流民隊伍，隻是腳步比來時沉重了幾分。

崔氏塢堡的議事帳内。

“斥候回報，大雍軍隊正往西谷方向移動。”副将将探得的情資擲在案上，“鎮國公帶了至少三千騎兵，駐紮在鷹嘴崖西側，顯然是沖着糧倉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