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名詞太過惹眼,江玺忍不住在攤位前多駐足了一會兒。千寶堂在此地應算萬寶堂的平替,時不時也會有客人來光顧。
不知是他逗留的時間太久還是他這副面具引人注意,旁邊盯了他半晌的大叔突然朝店中喊:“姓宴的!你還不快來看着你的貨,小心被人偷走啦!”
此話一響,屋中就有人“哒哒哒”地疾步走出來,袖子挽起手拿抹布,出了門将帕子往椅背上一甩,喊道:“誰敢偷我家東西?姑奶奶我一帕子都能扇死他!”
那人笑嘻嘻地道:“就你還扇人?上回有個乞丐偷了你剛出爐的丹,你不也沒追上人家嗎?”
“你說點好的行不行!”那位“姑奶奶”掄起抹布當頭一帕,一擊不中讓那人哈哈笑着走遠了。
店主将地上帕子撿起搭在肩頭,低聲道了句“别讓老娘逮着你。”又一甩頭發轉頭去看那人口中的“小偷。”
這一看,不說是小偷,可以說是老友見老友。她對這張臉再熟悉不過,就算五官有些改變她還是能看出個一二。
“書……書顔?”
沈書顔本還在想要不要試探此人身份,經她先一步打招呼心中疑慮頓時煙消雲散,不做否認地點了點頭。
故人再見,宴雲似有千言萬語,可又不知從何說起,東扯西扯零零散散地說了好些話,才把目光落到江玺身上。
掃過一眼後,那雙眼眸便由欣喜變為失落。
宴雲擡了擡下巴,似乎在問這是誰。
沈書顔轉過身瞥了他一眼,道:“路上認識的”他頓了頓,補充道,“神棍。”
江玺:“……”
當初就該一口咬定自己是神使的。
“你真不認識他?”
“嗯。”
宴雲又看了眼,奇怪道:“但他給我的感覺真的很像……”她說着偷偷瞄了眼沈書顔,見他沒什麼反應才繼續道,“江玺。”
“你就沒想過把他的面具扒開看看?”
沈書顔道:“想過,但沒成功。”
“咋可能沒成功?就一扒的事,又不是長在臉上的。”
“就是長在臉上的,”沈書顔語氣肯定,“或許是他臉上有傷不願被人看見,所以才如此這般。”
“而且他,有些讨厭。”
那可能真不是吧,宴雲想。
在浮白山上沈書顔就處處護着江玺,為了解他的毒可是能擅闖藏書閣的,如今這人能得其一句“讨厭”的評價,想必在某些方面與江玺是天差地别了。
别的不說,就這副打扮,還真像個偷子。
宴雲清了清嗓子,拿出了店家招待客人的态度朝江玺走過來:“這位客官,是對這‘五彩崩人丸’感興趣嗎?”
“沒有沒有,随便看看。”
他造的東西,各方面都知曉透了哪有什麼感興趣,讓他在意的是開這家店的人。
“哦~”宴雲拿起一顆小黑丸子,“客官可有聽說過這五彩崩人玩丸?”
江玺十分利索地扯謊:“沒,這還是第一次見,不知是幹什麼用的?”
“這個嘛……”宴雲突然松了手,那顆小黑球便垂直下落。江玺下意識想跳開,腿剛微微擡起又被反應過來的腦子定在原地。
這兩人怎麼無時無刻都在試探他。
小球落在地上,并未炸開,轉了個圈滾到江玺腳邊。他撿起那顆小球,滿臉困惑地看着宴雲。
“嘿嘿,沒拿穩,抱歉啊。”她接過小球,若無其事地将它放回盒子裡。
“這‘五彩崩人丸’呢,是本店一大特色商品,閑時可作鞭炮,攻時可作武器,一兩銀子一盒,客官可想要?”
她介紹完産品,又湊到沈書顔身邊悄聲道:“看來還真不是。”
沈書顔将宴雲方才的試探盡收眼底,聞言也隻略微颔首并無過多言語。
江玺見他倆又在明目張膽地密謀,怕他們真讨論出來什麼就硬擠進去插話:“話說店主為何在這兒做生意?如此有才何不進仙門修行?”
身旁的人對他此番無禮舉動有些不滿,揪着他的後頸想将他拉開。
江玺被人一拎,扭着脖子想逃開:“你抓我做什麼?我來聽聽有何不可?你和店主都能聊為什麼我不行?你們聊得那麼歡,難道之前認識?”
沈書顔不悅道:“我們在談生意,你來鬧什麼?”
“我在鬧?哪有和一個客人聊那麼久把另一個客人晾在一邊的?”
江玺打定了注意,沈書顔越不讓他鬧他越要鬧,隻要和“江玺”差别越大,越能斷了他懷疑自己身份的心思。以前的他會胡鬧但知分寸,現在他隻要扮演一個不要臉的神棍就好,讓他們看見他和“江玺”不一樣,這場讨論自然就停止了。
此招雖賤,卻一箭雙雕。
但這兩人居然不吃他這一套。宴雲雙手抱胸,歪着頭問道:“你為什麼覺得我應該在仙門中修行?”
江玺又開始胡扯:“我是個神棍,廟裡待了那麼久,形形色色的人見了那麼多,時間一長就會看點面相,我看店長仙風道骨玉樹臨風,和這些四處奔波的散修不似同一類人。”
宴雲被他誇得有些飄飄然,得意道:“那是,也不看看姑奶奶我之前是做什麼的。”
看到了看到了,兩隻眼睛都看到了,你以前是浮白山四大門派的正經丹修弟子嘛。
江玺不想扯這方面,于是道:“千寶堂在我剛來這裡時就有所耳聞,店主要經營這麼大一間鋪面可能略會吃力,不如讓在下幫你打打下手?”
“我可不要,你戴着這麼醜的面具可别把我客人吓跑了,再說了,誰說我隻有一個人的?”
正說完,遠處便有一人撥雲禦劍,緩緩降落在千寶堂門口。江玺一瞧,這也是個老熟人,一身黑衣頗具辯識性,和少時相比更添幾分凜然正氣。
夜鳴蟬落地,見門口兩人,嚴肅的表情松動了一瞬:“沈書顔?”等對方回應後她又看向被拎着的人,宴雲猜到她要問什麼,率先回答:“不是。”
她應了一聲,又拍了拍沈書顔的肩:“他的确很像,我也知道你心裡痛苦,但你不必找個替身來替代他。”
沈書顔:……
宴雲:……
江玺:……
雖然知道這話要表達的是思念之情,但總感覺哪裡不對味兒是怎麼回事?
江玺看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心中越發困惑。兩人互為知心好友,又同是丹修弟子,怎麼會有一方開店一方修行的?開店就算了,還離浮白山這麼遠,難道是正牌店鋪給的壓力太足了?
隐隐約約的對話傳到江玺耳朵裡,他表面在掙脫沈書顔的桎梏,實則一直注意着那邊的動靜。
可能聊到了重點,夜鳴蟬使了個眼色将沈書顔喚了過去。
拎着衣領的手松開,雙腳終于站穩了。江玺将活屍牽到一旁的柱子上拴着,面上裝着在揀貨,又偷偷捕捉到幾個詞彙。
“妖族”、“圍剿”、“束魂軸”……一聽就是什麼重要機密,江玺也端着演技直接上場了。
他擠到三人中間,大聲道:“你們在說什麼啊?憑什麼隻留我一個人在那兒?!好多東西我都沒見過,不該來給我介紹介紹?有你這麼做生意的嘛?!”
宴雲被他說得火冒三丈,罵道:“連法器都認不全你還來買什麼東西?”
“你鋪面都不能囊括天下萬物,為何我就要知曉所有的法器?傳音靈鏡你有賣嗎?束魂軸你有賣嗎?”
夜鳴蟬神色一凜,打斷道:“你拿束魂軸做什麼?”
“處理那具活屍啰,”江玺指着那具呆若木雞的屍體,“早就聽聞束魂軸可以拘魂束魄,我作為廟裡的神棍,不,神使,肯定要聽蒼生的願望,這死人有執念,魂魄困在體内出不去,我定要想辦法讓他得到解脫。”
江玺這話說得好像他心懷萬物,在夜鳴蟬看來他就是個神神叨叨的騙子,宴雲又被他自诩神使的厚臉皮逗笑了:“你既然是神使,那你是誰的神使?”
“八尾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