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總算是搶回了狒狒,方年捂着肚子蜷在地上,周圍一圈人都上來扶他,商時旭一點沒有把人踢傷了的緊張,反而得意道:“早還給我你就不會挨這一下了。”
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方年也沒料到商時旭會來這麼狠的一腳,正要爬起來想跟商時旭打場正兒八經的架,就見商時旭一隻手拿着弓箭和彈弓。彈弓就不說了,除了射程遠之外沒什麼用,但那弓箭可是上等靈器,仙門集市上的二手貨都得花幾十兩銀子才買得來。
他撐在地上,像抓住了什麼把柄一樣朝商時旭道:“仙門有令,凡是參加此次考核的弟子,除了佩劍和儲物錦囊其他一律不許帶,這可是硬性規定,要是我上報仙門,你就等着滾蛋吧!”
商時旭臉色瞬間黑了下來,阮钰太懂他現在想做什麼了,按他的性子,怕是真會往方年身上再補幾腳,兩家生意上來往密切,雖說商家不管權還是錢都在方家之上,但商時旭要是真把人踢死了,恐會有損商家名聲和利益,于是忙将他攔住:“隻是一隻白毛狒狒而已,你就當把這個施舍給他們了,别和他們計較了。”
隻能說和正在氣頭上的人是講不清道理的,商時旭現在滿腦子就想着把姓方的狠狠教訓一頓,哪還肯聽勸,把阮钰往旁邊一推就想再上去給那人下點猛料。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江玺不管也不行,畢竟他們為了打那狒狒,可是人手一隻彈弓,到時候要真被告發,估計他們幾人也要跟着連坐,隻怪自己那時腦子一熱,真把那彈弓接過來了跟着他一起打。
江玺向來是對好說話的人能勸絕不動手,對聽不懂話的人能動手絕不會勸,商時旭就更适合第二種方案。他趁商時旭沒空顧自己這裡,來了個順手牽羊,将他手中的狒狒順了過來,不等他罵,就已走到方家少爺跟前。
“這個狒狒呢,想來比不上那些值錢的靈獸,不過能随意模仿人的姿态和聲色,估計也是中等偏上的價格,雖然是我們捕到的,但是也可以給你。”
“姓江的,你踏馬……”
“但是這做生意嘛,講究等價交換”,江玺話鋒一轉,開始和這少爺談條件,“這狒狒怎麼着也是我們花大力氣才抓到的,總不可能白白給了你。”
方年躺在地上,總覺得江玺看着面生,仙門裡的人他大多都認識,但眼前這人他實在沒印象,又想起來之前仙門裡傳的兩個散修,第一次曆練竟還要我派弟子帶着他們過,頓時明白了江玺身份,嘲諷道:“一介散修,連入仙門的資格都沒有,有什麼條件跟我叫闆?”
切,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想開除我,我都沒在仙門裡怎麼開除我?
“就是因為我什麼都沒有,所以才會和你叫闆呐”,江玺笑眯眯地拔出木劍,懸在方年心口上,“我一介散修,既不怕被趕出仙門,也不怕什麼利益虧損,要知道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
“這把木劍雖然不鋒利,但就算筷子紮下去也能把你心口紮個洞,更何況木劍呢?”
其他弟子一看金主被人要挾,都拔劍朝這邊圍過來,江玺隻是擡眼淡淡一掃,那些人又跟人機一樣窩囊地往後退。方年肉眼可見地慌了,這散修看起來不像在開玩笑,仔細一想還真不值得為了一隻狒狒把命丢了,遇上他們隻能算今天倒血黴了,便妥協道:“什麼條件?”
“簡單。第一,商時旭帶法器這件事,不能和其他人說。”
“可以。”
“第二”,江玺取下他腰間錦囊,把裡面捕到的靈獸一律倒出來挑挑揀揀,拿一隻還要問問商時旭這個值多少錢,直到挑到一隻性價比高的,才繼續道:“這個靈獸,歸我了,用一隻中等偏上的靈獸,換公子一隻中等偏下的靈獸外加一個保證,你看如何?”
方年咬咬牙:“可以。”
“方少爺就是好說話”,江玺将他翻過來趴在地上,木劍依然抵住他的脖頸不曾離開半步,“那方少爺就立個字據吧。”
“呵,參加此次考核的弟子皆帶的刀劍,誰會帶紙筆?”散修就是散修,一點規矩都不懂。
“哦……沒有紙筆啊。”
江玺望向身後:“有沒有人的劍能借我一用啊?”
站在一旁的阮钰本來被江玺這一頓操作驚得待在原地,被江玺一問忙将佩劍取下來遞給他。
“謝謝。”江玺拿着劍,在手上挽了一圈,方年從小到大養尊處優,哪被人這樣壓在地上威脅過,此時見江玺拿着劍,頓時體面也不顧了身份也不顧了,閉眼叫道:“我不是都答應你了嗎你怎麼還動劍……诶诶诶诶诶!”
劍光晃過,方年喘着氣摸了摸脖子,還好還好,脖子還在。他又去摸胸口,胸口也完好無損。這下,他才像劫後餘生般整個人癱在地上。
但還不等他松口氣,一點溫熱的液體就濺到他臉上。方年擡起被吓麻了的手臂顫顫巍巍地往臉上一抹,刺目的紅色便出現在指尖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
方年一下子撐起胳膊想往前爬,江玺按住他的脖頸将他壓在地上,同時将剛從狒狒身上扒下來的皮和砍下來的手指擺在他跟前。
“方少爺,字據還沒立,你跑什麼?”
地上的方年驚恐地偏頭看他,像在看一個要取他性命的劊子手。
“方少爺要是不寫,正好我這兒有一把開了刃的劍……”
“寫!寫!我寫!”方年顫抖着去拿那根狒狒的斷指,耳邊是仿若惡鬼的催促聲:“方少爺,快點寫了,不然到時候,血都要流幹了。”
方年大概是吓傻了,寫的字也歪歪扭扭看不清字形。江玺按在他脖子上的手微微收緊,方年就立馬頓住了筆。
江玺将他的手腕往上擡了擡,以免這張珍貴的皮毛被滴下來的血污染,他握住方年的手,生生抑制了方年抖如篩糠的動作:“寫好點啊,方少爺。”
皮毛上有點不好寫字,但在江玺的幫助下,一張字據還是很快立好了,江玺滿意地看了眼那張就地取材的字據,揣進懷裡:“那就多謝方少爺配合了,您既然承諾過,應該不會言、而、無、信、吧?”
“不會不會不會!我……我能走了嗎?”
“當然。”江玺松開手,方年立馬就跟竄天猴一樣竄了出去,帶着一群人慌不擇路地跑了。
怎麼連狒狒都忘拿走了。江玺把這隻微瑕的狒狒拎在手上,心中暗喜:既然他們不要了,那這便宜不撿白不撿,對付鬼我是遜色了點,但對付人,我有的是力氣和手段。
江玺連吃帶拿地拿爽了,其他人倒是被他吓得不輕,一回頭,包括夜鳴蟬在内的衆人都站在他半米開外。
“你們站那麼遠幹嘛?”
“恕我直言,你剛剛真的跟鬼一樣。”
“我不兇神惡煞一點治得了那少爺?”
他将劍還給阮钰,其他人可能一時還無法接受,都自動給他讓出一條路來。江玺也知道他為了扒狒狒皮現在渾身上下都是血,也不硬往人堆裡湊去吓他們,乖乖站到了衆人邊沿。他正苦惱一手的血污怎麼擦除,就被另一隻手接了過去。
江玺詫異地看着沈書顔一手握着他的手背,一手隔着白衣袖擦他染血的手。血已經幹了,這樣擦隻會把沈書顔的衣袖也染上血色。
“師兄,不用擦了,我待會兒看有沒有水能沖一下。”
沈書顔卻将他握成拳的手扳開,繼續耐心擦拭。江玺覺得手心有些癢,可看着沈書顔這認真的樣子,他有些不舍得抽開。等那片血迹真的一點一點被擦幹淨後,沈書顔才将他的手放下,讓垂落的衣袖蓋住它們。
“你當時,很厲害。”
江玺微怔,之前别人誇他,他都是暗爽的,現在被沈書顔一誇,還有些……别扭?
“其實……其實也沒有,主要是方家那少爺太膽小了。”
“……嗯。”
大多靈獸都是夜間出沒,所以幾人天黑了還打着火把在外邊晃悠。
周圍隻聽風吹樹葉沙沙作響,偶爾還有幾聲似虎又似犬的叫聲傳來,白天這裡和尋常森林看着并無不同,夜晚走在裡面就有些恐怖。
商時旭點着火把在前頭打頭陣,四面的野草幾乎長得快有人高了,還沒走一會兒,宴雲卻從隊伍中間走出來拿過商時旭手中的火把照像身旁的草地。
有危險?江玺防禦姿态都做好了卻聽宴雲的聲音裡滿是激動和喜悅:“我的老天,好大一株玉靈芝,這靈獸谷還産靈草?”
江玺也湊上去想看看是什麼東西讓宴雲如此高興,隻見一片不知名的草裡長出來一棵像傘一樣的菌子,别的靈芝都是長在樹上,它卻偏偏長在地上,而且個頭長得還大,色澤也不錯,看宴雲那神情就知道這玉靈芝絕對值不少錢。
宴雲蹲下身,想采玉靈芝,伸手卻觸到一個濕潤的玩意兒,還“呼”地朝她噴了口氣。宴雲将火把舉到身前,一隻巨大的鹿頭從黑暗中顯露出來,它像被憑空出現的火吓到了,蹦蹦跳跳地就要跑走,與此同時,那本來好好長在地裡的玉靈芝竟然自己把自己從地裡拔起來,也一蹦一跳地跳走了。
空氣寂靜了好一會兒,直到宴雲發出一聲尖叫:“我的玉靈芝!長腿跑了!!!”
衆人這才在這哀嚎聲中反應過來,一時不知是先去追那頭鹿還是先去抓那棵靈草,宴雲看着也難以抉擇,雖然鹿要值錢一點,但她作為丹修的,抓了靈草肯定要更實用一些,可夜鳴蟬一個人去絕對争不過商時旭兩個人,她又舍不得把那頭鹿拱手讓人。
江玺看穿了她的猶豫,他本就不想參與到搶鹿紛争裡,便讓宴雲去幫夜鳴蟬,他和沈書顔去幫她抓靈草。宴雲拍着他的肩,連道幾聲好兄弟,就跟在夜鳴蟬後頭追那頭鹿去了。
趁着靈芝還未蹦遠,江玺也急忙追了上去。那靈芝就一根杆在地上蹦跶都能蹦好遠,江玺兩人追着追着就不知被那靈芝帶到哪裡去了。
“抓到你了!”江玺往前一撲,将靈芝蓋在手下,雙手一覆,江玺就覺得手感不對。
這摸着也不像菌子啊,像是螞蟻在手上爬一樣。江玺連忙松了手,這才發現,手中的靈芝竟是一隻隻約莫隻有沙子大小的蟲子組成的!
“什麼東西,好惡心!”
江玺使勁甩了甩手,有些卻還死死黏在他手上,江玺一看,那些蟲子形似蜘蛛,卻密密麻麻長滿了腿,其背上乍一看開了個小口,仔細看那小口竟是一張人的嘴巴,隻不過被縮小了好幾倍,裡面排滿了牙齒,在其咽喉處還有一個泛着酸水的肉球,應該是它的胃。
這樣的蟲子簡直不能細看,一看就讓人san值狂掉,江玺慌忙後退間不小心踢到了一個東西,他低頭一看,心中陡生惡寒,四周橫七豎八地躺着肉沒啃幹淨的白骨。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江玺心中警鈴嗚嗚作響,想拉着沈書顔先離開這兒,轉身卻發現這些蟲子聚在一起圍成了一堵牆,将兩人回去的路堵了個嚴實。
如果說之前那隻狒狒會照着人的樣子改變模樣,那這些蟲子就會根據人的樣子組成另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人。現在那些本還飛在一起的蟲子,像是族群共用的大腦在處理這兩個送上門的食物似的,短暫的停滞後不約而同地變換隊形組成了江玺。
而且仿得惟妙惟肖别無二緻,就是江玺本人看了也挑不出什麼毛病。
這些蟲子就靠改變顔色,改變隊形,變成人、獸、草來引誘獵物!
變成江玺模樣的蟲子維持了一會兒又像覺得沒意思,照着沈書顔的樣子又變了一次,江玺原以為它們是覺得這樣變來變去很好玩,後面他才明白,它們這是在學習不同的物體和樣貌,從而讓更多的獵物上鈎!
江玺慢慢挪動腳步,想繞過那些蟲子,但不得不說它們真的很聰明,察覺到兩人要逃跑後又迅速分散開來圍在他們周圍,圍了個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這麼大的數量,他們兩個怕是幾秒不到就被啃得隻剩骨架了。
江玺拔劍朝蟲堆裡揮,那些蟲子見有東西揮過來就上下散開躲過去,等劍劃過後又重新聚在一起。
“江玺,用狐火。”
沈書顔将木劍舉到他跟前,示意他将木劍點燃,江玺立馬否決了他這個想法:“這可是狐火!到時候把你木劍燒得渣都不剩了,你拿什麼防身?!”
“你隻用狐火往前打,是打不中它們的。”就像驗證了沈書顔的話一樣,江玺剛将手中的狐火朝蟲堆打去,蟲子就自動往旁邊退開漏出一個圈,等狐火從圈内打出去後又圍上去把漏洞補好。
一擊未中的狐火打到了野草上,将野草燒得噼啪作響。這狐火本就應他而生,就算烈火焚身江玺也受不到什麼影響,如果可以,他真想一把火把這兒全燒了!
可沈書顔不行,在裡面待不過一刻鐘,他估計就會被燒成一具幹屍了。
有力無處使,江玺又憋屈又着急,沈書顔看狐火被躲開,便直接抽出江玺的手點燃木劍朝那蟲堆裡揮去。
帶了火的劍一揮起來上面的火焰便四處紛飛,有一些躲閃不及的蟲子被火焰灼燒後就變成黑色的渣從裡面掉下來落了一地。
這樣的行為似乎激怒了它們,蟲堆像波浪一樣搖擺起來,隐隐有往中間收縮的趨勢,沈書顔就算揮劍揮得再快燒死的也隻是一小部分,包圍圈依舊在縮小。
江玺所有辦法都用盡了,甚至連遺言都想好了,沈書顔卻在這時将他拽進懷裡緊緊抱住。他看見灰白的羽翼在空中展開,掀起的風打亂了蟲子的陣型。羽翼雖然豐滿,可對沈書顔來說,這樣的雙翅還未長成,要帶他飛離這裡遠遠不夠,但要保護江玺,足夠了。
如果讓江玺活下來的代價是失去一對翅膀的話,應當是特别值得的一件事。沈書顔想。
他慢慢将翅膀合攏,将江玺好好地庇護在裡面。
“師兄!你做什麼?!把翅膀收回去!”
“不。”
江玺掙紮起來,無論怎麼說沈書顔都不肯松開手,不肯把翅膀收回,他甚至能聽見蟲群靠近的“嗡嗡”聲。
“你非要這樣嗎?”
沈書顔沒有說話,但他看起來并不後悔。
“好。”
江玺心一橫,跪坐起來在沈書顔眉心一點,讓他化作一隻帶着翅膀的小蛇,并将外袍脫下來将他包在裡面。
他低頭,用鼻尖輕輕蹭了蹭衣裳裡拱起的輪廓:“師兄,如果我被啃幹淨了,你不要看,好不好?”
“等它們吃飽了,你就快離開,去找宴雲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