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陽殿
付淮盈跟着紀原入殿,寰宇帝靠在龍椅上捏着眉心。
見她來了,放下手,眉目中帶着疲憊,“淮盈啊,身體好些了嗎?”
“多謝陛下挂念,好些了。”
付淮盈蒼白的臉卻讓這句話顯得很沒有說服力。
“朕已經派人徹查了,定然會給你一個交代,小四吓壞了,夜裡總是睡不着,朕偶爾路過時,屋内總是亮着的。”
付淮盈面上不顯,心裡卻知道,陳患離這是要逼陛下徹查,但這樣,他在陛下心裡隻能一直是個孩子,永遠不會是繼承人。
“是臣的不是,想着四殿下先前念着府中的孤本,便打算帶他一同回去看看,讓他挑挑,卻沒想到……請陛下責罰……”
寰宇帝擺擺手,“朕不會遷怒于人,要怪就怪那些刺客,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刺殺皇子朝臣,膽大包天。”
他閉了閉眼,聲音透着些蒼涼,“是朕的錯……”
付淮盈心控制不住的顫了一下,擡眸看了看寰宇帝有些歲月痕迹的臉,在心裡歎氣,他殺了自己的哥哥,他的兒子又做了和他一樣的選擇,這次,他還會覺得成王敗寇嗎?
寰宇帝有些疲憊,這兩日付淮盈不在,重要的奏折契禮苑那邊不敢做主,案上的奏折險些淹了他。
他垂眸看着底下的人,輕輕的歎了口氣,曾經老師也拿過奏折給他看過,教他讀過,現在他的孫女也有了他的風範,教他的兒子……
每次看着付淮盈的臉他總是有些恍惚,付流松說她像她娘,可他卻覺得她更像她外祖父,喬家人的長相都是清逸剛勁的,付淮盈更是和喬書臨一樣,像清淨山林裡脫穎而出的竹子……
“淮盈啊,朕每次看着你,都會想起一個故人……可惜啊,再也見不到他了……”
付淮盈側眸看了看紀原腰間的刀,心道,如果他舍得自己的命,舍得殺兄殺父奪得的天下,一刀下去,保證今日就能見到他的故人。
她想起前世,寰宇帝高高在上的懷念她的祖父,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多麼深厚的師徒情。
殺父殺兄殺師的劊子手……
“去看看小四吧,到底是他唯一的老師,你說的話他會聽的,告訴他,在宮裡,沒人敢動他。”
付淮盈站起身,行了禮,轉身出去。
寰宇帝直愣愣的盯着她的背影,太像了,同樣绯紅的官服,同樣挺拔的身姿,連走路的姿态都一模一樣,她甚至沒見過喬書臨,如果是他撫養長大,會不會更像?
他想了想,又笑着搖搖頭,如果喬書臨活着,就不可能讓女兒嫁給付流松,更不可能讓她為人妾,付淮盈也不會出生。
付淮盈出了殿,站了片刻,回首去看,同樣的殿,同樣的裝潢,心境卻完全不一樣,前世她是定北侯夫人,今生她是契禮苑的執筆。
她既然清楚寰宇帝的底細,知道他的想法,便不會輕易的葬送在這裡,前世沒有患離,無論是誰登基,都不可能助她,現在不同了……
“老師!”
陳患離不知道從哪出來的,一下跳到她跟前,“你怎麼來了?你的傷好了嗎?還難受嗎?扶光姐姐說你生病了,你好些了嗎?怎麼臉色還是這麼難看?”
付淮盈失笑,“你這麼多問題,我該先回答哪一個呢?”
陳患離臉紅了一片,“抱歉……老師,我……我……”
付淮盈揉了揉他的頭發,“老師好多了,也退熱了,一些擦傷,塗了藥,已經好了,你不用擔心,陛下說這幾日你都不敢睡?每次路過時燭火總是燃着?你害怕?”
陳患離搖搖頭,“我不怕……”
付淮盈看了看他,本想牽手,卻突然發現他已經長高了,年歲也大了,擡到一半的手,輕輕放下,沒被他發現。
“老師,我這樣是……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陳患離悄悄擡眼看她,有些小心翼翼的。
付淮盈一愣,輕輕搖頭,“沒有,你從來沒有給我添過麻煩,我隻是擔心,擔心陛下隻是将你當做小孩子,而不是一個繼承人。”
陳患離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老師,我明白了。”
付淮盈垂眸,看着他亮亮的眼睛,笑起來,“無妨,不明白也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