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拍定妝照的時候,路新炀就見過導演高健了。
那次見面之前,湯林一路上都在絮絮叨叨,說什麼高導脾氣暴躁不講人情,工作狂老古闆,你千萬不要得罪他不然會被罵得很慘之類的。
洗腦包一個接一個甩出來,搞得路新炀進門時差點踢正步。
結果見了真人才知道,那些洗腦包個頂個的假冒僞劣,簡直都假得有點标新立異了。
高健今年五十有餘,頭上的白發卻趕六超七,一生未婚無兒無女,面相瞧着确實是兇了點,但并不是什麼難搞的怪老頭。
“根本沒有你說的那麼可怕嘛!”路新炀如是說。
湯林把無意中聽到的工作人員吐槽高導上山念經成效顯著的故事咽回肚子裡,敢怒不敢言。
剛到片場,高健就把路新炀叫住了:“小路,我叫你練的那個表演,你這段時間練得怎麼樣了?”
他知道路新炀一直在跟表演老師學習,但還從沒見過路新炀演戲的樣子。
“放心!我肯定不給劇組拖後腿!”路新炀信心十足地插下flag,眼神卻到處亂飄。
高健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你在找誰?”
“季容嶼來了嗎?”他問,“就是小說作者。”
“在劇組裡就該叫編劇了……咳,不過我沒注意,”高健對陳鋒招招手,自己轉身走開了,“我還有的忙呢,先走了,你有什麼事就找小陳吧。”
于是他扭頭去看副導演,陳鋒想了想,确定道:“應該是來了,我記得剛才有人喊幫忙,跟着過去的就是他。”
路新炀點點頭,明白了。
季容嶼肯定是在躲着他!
這個人太口是心非了,明明心裡生氣,嘴上卻說可以和他做朋友。路新炀覺得以後不能随便相信他的話了,除非他手寫合同再簽字畫押。
陳鋒見他滿臉郁悶,随口問了一句:“怎麼了?”
路新炀把事情大概一說,久經風浪的副導演就明白了。
昨晚熱搜那件事他知道,因為陷色的宣傳部也上去添了把火 ,現成的熱度不要白不要,但沒人想到要替季容嶼這個圈外人考慮幾分。
“這個嘛,好辦,”陳鋒清了清嗓子,“小季這人挺好說話的,待會拍完戲,晚上叫他帶你去白江橋那邊的夜市攤逛逛。他寫這個劇的背景就在那邊,以後劇組還要過去取景的,年輕人嘛多出去吃一吃玩一玩,哪有什麼隔夜仇啊。”
路新炀兩眼放光,聲音頓時高了八個度:“好注意!謝謝陳叔!”
…
季容嶼兩眼一閉,精氣神瞬間下挫八個點:“陳哥我說實話,我跟他完全聊不來,講戲這種事高導肯定是最專業的,用不着我來瞎掰扯,真的,我看我就不摻和了。”
看在他比路新炀那玩意兒會叫人的份上,陳鋒其實不太好意思推他下火坑,但高健專門交代他要照顧好這位少爺,他不敢不從。
真不知道路新炀給高健下了什麼蠱,陳鋒心中腹诽,嘴上卻說:“就是高導讓你給他講角色的,這小說是你寫的,他找你請教也是應該的嘛。你就帶他去那個環境裡走一圈體驗體驗,到時候他演戲也比較有感覺。”
季容嶼一個頭兩個大,但公事和私事不能混為一談,要是路新炀真把角色演壞了,他會更加郁悶的。
“好吧,晚上下戲之後我帶他去,”他心不甘情不願地說,“還要叫上文卓嗎?”
叫上文卓就露餡了,陳鋒連忙道:“他不用,他演戲很紮實,你多管管路新炀就行了。”
季容嶼“哦”了一聲,陳鋒滿意地回去報信,季容嶼咬着筆杆坐下來,一邊熟練地往本子上寫髒話,一邊琢磨今晚應該帶大少爺去哪個倒黴攤子上接地氣。
開機儀式結束後就直接開始拍攝了,季容嶼跟着參與過拍攝順序的安排,知道剛開始這幾天拍的都是比較簡單日常的室内戲,能幫演員找到感覺适應環境。
季容嶼還是第一次親眼看見電視劇的拍攝現場,光是看到那一大堆舉着各種儀器道具,滿場亂跑的工作人員,他就覺得頭很暈,更别說站上去配合鏡頭演戲了。
這麼看來,路新炀的“補習班”倒是挺有成效的,不僅一遍就記住了走位,拍攝時也沒有半點局促,看他在鏡頭前跟文卓聊天對詞的模樣,比季容嶼這個旁觀者還要自然。
不過他懷疑這并不是什麼傳說中的演技天賦,而是大少爺自信慣了,壓根不把鏡頭和圍觀群衆放在眼裡。
高導顯然跟他看法一緻,所以中午放飯休息時就把路新炀叫了過去,一邊吃飯一邊說着什麼。
大概是在講拍攝或者表演方面的内容吧,季容嶼朝那邊瞄了好幾下,暗自祈禱高健的要求再嚴格一點,路新炀演得更差一點,最好拖到今晚拍不完,那樣他就解脫了。
隔行如隔山,他真不認為自己有什麼能拿出來教人的,季容嶼不負責地想,書讀百遍其義自見,讓他自己多看看不就好了。
《陷色》的故事本身很簡單,主角白清衡家道中落父母雙亡,隻有一個妹妹留學國外暫時沒回來。
在将所有的财産都變賣還債之後,他以為自己就要抱着最後藏下來的一幅畫露宿街頭了,卻沒想到老天爺連這麼點生路都不肯給,大馬路上忽然直接冒出一群手持槍械的黑衣人,争着搶着要他的小命。
危急關頭,符千钰英姿飒爽地從天而降,打跑壞人救下了白清衡。然而被命運輪番毆打的白清衡已經不是小白兔了,他對這位救命恩人懷着戒備之心,時刻警惕對方圖謀不軌。
面對這樣的情況,符千钰的做法是直接拍出一本房産證和一串鑰匙。
那套小房子竟然是白家父母發家之前的故居,而身為兒子的白清衡對此一無所知,連為他家打理财産的律師都漏算了的不起眼的房子,現在卻被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送到面前。
白清衡目瞪口呆。
符千钰把目瞪口呆的他和他那幅畫一塊打包塞上車,熟門熟路地開到目的地。白清衡下車後正要道謝,就發現這人堂而皇之地開了門走進去,然後宣布他要住在這裡,當白清衡的貼身保镖。
這個謎一樣的陌生人,就這樣硬生生闖入了白清衡的生活,接着又陪他進入畫卷之中,和他一起經曆了他前半生從未體驗過的貧窮落魄和光怪陸離。
下午主要拍的都是過渡戲,表演難度幾乎都被文卓承包了,他的表演完成度高,感染力也強,路新炀很容易就被他帶了進去,大部分鏡頭都是兩三遍就過。
拍攝進度順利,傍晚得以提前收工,在場的工作人員都很高興,隻有季容嶼的期望落了空,整張臉都垮了下來。
面對飛快地換好衣服來找他的路新炀,他故作鎮定地拖延時間:“現在是六點,這樣,咱們留一個小時去吃飯吧,等到七點的時候……”
“不用吃飯了!”路新炀大咧咧地搭住他的肩膀,轉身就往外走,“湯林說那邊還有美食步行街,很多好吃的,咱們去那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