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冥輕聲道:“五弟這些年周旋朝堂,倒比朕更會揣摩人心了。”景禹聞言一怔,随即咧開嘴角:“皇姐若誇我,明日我便去太廟磕三個響頭謝祖宗顯靈!”
“五弟……其實你……”
“三姐,我無治國之才,但做個幌子……”他指尖劃過昀佑批注的“糧道改線”,聲音忽低,“至少能讓這護國的利器,少挨幾道明槍暗箭。”
蕭商突然輕笑出聲,撿起景禹亂塗的奏折,在“蘇瑾”名下添了道朱批:“戶部尚書請求讓他家兒子入宮侍奉,也收了,省得以後總找昀帥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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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上元燈節,宮中夜宴同飲,昀佑換了常服侍奉在景冥身側。為表君王德惠四海,景冥需親自走在朝臣中間,說上幾句勉勵的官話,然後聽着他們喊“謝陛下隆恩。”
景冥倚在紫檀案幾旁,盯着案前那盞冷透的茶湯出神。
“陛下若再歎氣,臣可要懷疑這盞龍井是黃連熬的了。”昀佑跟景冥一樣,嫌女裝啰嗦,隻喜歡男子打扮,與滿殿绫羅形成微妙對峙。卻又不似景冥高大,因此朝服、常服便都做得小些,也不似景冥容貌出挑,更顯得她其貌不揚,像個成了精的地豆。
景冥望着杯中漣漪輕聲道:“三日前,甯國公獻了夜明珠,據說是風輕幫着找的。連戶部尚書也進獻了一塊渾然天成的奇石。”昀佑不懂石頭,隻知道那顆珠子,天下奇寶,放入室内猶如明月入堂。
“甯國公世子蕭商擅治水,《治水十策》當真是國寶。”昀佑突然開口,語氣平靜得像在議政,“蘇尚書家公子蘇瑾溫潤如玉,跟他爹的性子是兩路的,其母與隴西軍素有嫌隙,聯姻可解北境糧道之困。”她仰頭飲盡杯中茶,喉間的苦澀蔓延至眼眶,“陛下慧眼獨具......都是天賜良緣。”
景冥将象牙箸拍在瑪瑙碟上,震得盤中炙鹿肉輕顫:“昀佑!”
“臣不善言辭,但蕭家與五殿下的赤忱,臣心中敬重。”昀佑垂眸望着被震得發顫的碗盞:“冥,于公,皇夫早定則朝局穩。于私——”她手指理順景冥繡着玄鳥紋的衣襟,“臣恨不得将八個字刻在太廟梁柱上。”
“什麼字?”
“景冥昀佑,死生同衾。”
階下忽爆出喝彩聲,原是西域進貢的焰火在夜空綻開金蓮。明滅光影裡,景冥猛地攥住昀佑手腕。
“臣醉了。”昀佑笑着抽回手,将冰涼的酒樽貼上發燙的面頰,“陛下就當……”
話沒說完,昀佑嘴裡便被景冥塞了一塊荷花酥。
“看來朕遲早選定這些各方勢力滿意、人品才華出衆的世家公子了。”
昀佑咽下糕點,一本正經:“沒辦法,臣也為了陛下拒絕好多個俊俏後生,有人嚷着不要名分隻求當昀元帥的面首我都沒答應……”
景冥聽着昀佑的調侃苦笑:“蕭商以性命托付江山,景禹以荒唐掩藏鋒芒……這般臣子,這般手足,朕終究是欠了他們。”昀佑默然握住她顫抖的指尖,任燈火将兩人影子融作山河無聲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