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拒絕接受,拒絕來拜祭他們。
隻要她不面對這裡,她就可以理直氣壯繼續維持和他們分離的狀态——她的父母依然存在于這個世界,在不為她知的某個地方生活着。
她仍保有她和父母重逢的可能。
一聲爸媽後,一隻癡纏她的惡靈仿佛終于放過了她,她平靜地講述完整個福利院的時光,至于之後的18年,來日方長,她慢慢講給父母聽。
“媽媽,”程巴黎注視那張和自己八分相似的臉,用母女間說悄悄話的方式低聲道,“再給我一點時間,傷害你的人,我會讓他付出代價。”
下山後臨近中午,程巴黎并沒有打車趕回公司,而是選擇步行。
拐進一條單車道的小路,周圍人車稀少,隻有滴答的雨聲,程巴黎撐傘不慌不忙地走着。忽然身後一聲急促的鳴笛,聞聲她的背影一頓,向後一看,路上不知何時湧上來兩輛車,電動汽車低速行駛下幾乎聽不到聲音。
鳴笛的是後方的車,等的不耐煩,一度以為前方龜速的一人一車是碰瓷團夥,這時前車直接停下,司機透過副駕的車窗,和撐傘的行人說着什麼。
“裴總?”程巴黎一臉不可置信,心裡卻狐疑,能在這麼偏僻的地方遇到裴音,如果純屬偶然,鬼都不信。
“上車,巴黎。”即使後車一再催促,裴音仍一派淡然,語氣不見半點慌張。
程巴黎沒了以往見她時的别扭,反倒利落收傘上車,替她解圍又不乏陰陽怪氣,“真是巧啊,裴總。”
裴音聞言,面上閃過一絲心虛,不過别無選擇,借程巴黎的話順竿兒爬,“我中午過來這邊辦點事,遠處看就覺得像你,沒想到真的是你。”
此地無銀。
程巴黎此時的内心,遠比為制造偶遇而找借口的裴音更凝重——他們發現自己了嗎?
一旦明牌,她毫無勝算。
裴音直接開向公司,眼看快到了,她打破一路無言的氣氛,“一起吃午飯,可以嗎?公司樓下有一家餐廳,廚師是法國人,你應該喜歡。”
程巴黎很自然察覺到她言語間的試探和小心翼翼,但對她葫蘆裡的藥是超出上下級的越界貼心,還是帶着惡意的靠近,都足夠本能抗拒。
“不用麻煩了,裴總,中午我随便——”程巴黎話音突然卡殼,雨刮器左右搖擺,隻剩下摩擦玻璃的唰唰聲。
裴音轉頭看她,見她怔愣看窗外,沒有跟着調轉目光,而是抓住難得這樣放肆看她的片刻,眸光不再遮掩。
一對共撐一把傘的男女由遠及近走過來,前方有車經過時,男人很自然地輕攬女人的肩膀,停住腳步,防止她被濺起的水花打濕。
祝星繁和身邊的男人有說有笑,程巴黎的眼睛一路跟随她,對裴音的拒絕還沒說完,趁這個間隙,裴音已經把車停在餐廳門前。
巧的是,祝星繁也走進同一家餐廳。
“我也吃得随便,就當陪我一起吃個便飯。”裴音泊好車,同樣注意到了祝星繁,莞爾一笑,“難得見到林叙。”
程巴黎:“林叙是誰?”
“小祝總的未婚夫。”裴音的話,像把尖銳飛镖,毫無防備紮進程巴黎的血肉。
程巴黎聲音低啞,仿佛重複一個天大笑話,“未婚夫?”
裴音也驚訝,“你難道不知道嗎?”
祝星繁坐在窗邊位置,無意瞥見裴音的車,示意男人稍等。她擔心裴音今天沒帶傘,于是走出門,獨自撐傘去接她。
她知道這家餐廳裴音經常一個人來,所以默認這次也是一樣。
祝星繁時而低頭注意腳下,避開路面的水窪。再一擡頭,副駕的門卻先打開了,先是一把黑色的傘伸出,打開。
傘面遮住了下車人的臉,隻見到黑色緊身褲,包裹着修長的腿,緩緩邁出車。
程巴黎的臉随即赫然出現,祝星繁面色一滞,她訝異打量程巴黎,從頭到腳都是黑衣,配上她的冷白膚色,一股難以忽視的強烈肅穆感,像是自葬禮歸來。
更令她不解的是,程巴黎為什麼會在裴音的車上?
程巴黎見到祝星繁忽然出現在眼前,臉上的神情也沒好到哪去。
許久不見的兩個人,在雨中猝然碰面,各自懷揣着擰巴,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