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确實是沒有什麼安生日子了。
午間之時顧無妄身邊的侍衛拿了一封信進來,我望着手裡的信件,是兄長的字迹,字裡行間皆是要我保全自己,逃離出去。望着兄長俊秀的字,也不知這幾個月在外征戰,身體有無不适。
外邊依舊是亂哄哄的,官吏抓人事的呵斥聲就沒有停過,随後傳來的是老婦的哭喊,孩子尖銳的啼哭以及年輕婦人的苦苦哀求,再然後是年輕夫人的尖銳啼哭聲。
今日尚且還有蝼蟻可以抓,蝼蟻抓完後,便是小門小戶,再是世家大族。今日你抓人,難免有一日你也會被别人抓,抓來抓去,最後倒落個慘淡結局。
顧家派人來請了顧無妄幾次,幾乎每次都是跑空,夜裡在樓頂看着從前輝煌無比不可一世的顧家,院裡的燈也是暗淡了許多,不再是從前的姿态了。不遠處的李府依舊是漆黑一片,自從強征徭役的文書頒布後,李府院子裡唯一的燈也滅了,就好像裡面根本就沒有人,隻是一座荒廢的府邸。
我見到顧無妄的時日越發少了,倒不是因為想念他,隻是自夜裡開始,心中的不安越發明顯,在早間的時候,我收到了木香的書信,書信應當是在極其匆忙的情況下寄的,字迹也是歪歪扭扭,但是上面的字迹怎麼看都不像是木香的字迹,費了好一會兒的功夫,才勉強認出其中的内容:王欲獻燕遠與胡,爾兄擅自離隊。短短兩行字,看得我是心驚肉跳,燕遠的内亂不是平息了嗎?怎麼會這樣?兄長一直都是忠君愛國之輩,盡管知道天子的某些所作所為,他依舊是堅定的擁護着大楊王朝,怎會輕易離隊?這封書信的可信度大抵有八分左右,木香作為母親身邊的影子,自然是保留了幾分本事的,現在這樣緊要的關頭,她利用自己的渠道将這封信送到我手裡,定時到了最為緊要的關頭。
這些年,大楊王朝肉眼看着是強盛了不少,隻是因為積壓着的問題還沒到爆發之時,他也早已不是從前兵強馬壯的時候了,前兩年李家一直在東隅邊關鎮守,方能保得一夕安甯,但現在鎮守邊關的猛虎已經日落西山,胡人自然不再畏懼。燕遠确是大楊王朝離京城最為遠的地方,但也并未到輕易便可以割舍的地步,這其中究竟是什麼原因,又或是,僅僅是因為我們的天子不想自己的皇權受到一丁點的動蕩,不打,那麼大楊王朝依舊可以保持從前的不敗神話。
今日五城,明日十城,方得一夕安寝。
不顧着手底下人的阻攔,我自顧自的沖進顧無妄的書房,他果真沒在書房,這也不打緊,我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後,隻是今日沒有什麼閑心再去看他書房裡的陳設。顧無妄身邊最為親近的侍衛李木年不多時出現在了眼前,看他氣喘籲籲滿頭大汗的樣子,應當是趕回來的。
“少夫人,顧公子現在瑣事纏身,不能及時回來見您,少夫人有什麼急事的話,若是信得過我,便可以告訴我,我立馬帶着消息去找公子”李木年氣喘籲籲的說着話,任由着發梢上的汗水滴落。隻是他說了那麼多,也僅僅隻是說願意為我傳話,并不是親自帶我出去。果然,李木年又開口了:“少夫人,現在外頭比較亂,公子特意交代過不能帶你出府”,說完後,轉身開始拿紙筆。
可是三言兩語本就說不清狀況,現在寫在紙筆上更是難以說清,最終隻在紙上落下:要事相商,後轉身回到自己院子。
隻是此時此刻,根本就無法靜下心來,木香這樣着急的發來消息,是否是燕遠割讓已經是塵埃落地的事實,她知曉我現在的處境,但還是将這個消息發給我了,定是她也處于束手無策的狀态了,現在,我能做什麼?隻是上次傳回來的消息還是内亂已經平定,怎的今日就變成了舍棄燕遠,一點風聲都沒有,幾乎是将燕遠這座城拱手送上。
不對,既然是一點風聲都沒有,以父母親以及木香的能力,自保是沒有任何問題的,更不可能會無端的傳這些信件回來讓我幹着急,除非——他們是想保護那座城的人。我們都知道蠻夷進入城池後,奸淫擄掠無惡不作,更有甚者更是以殺人取樂,史書上不是沒有寫過,隻是天子并不在乎。
父母親就算到了這種時候都願意守着燕遠那座城,一定有它值得的地方。
想着想着,臉上皺着的眉頭也逐漸舒展了一點,怕是兄長也是提前得到了這個消息,擔心父母親的安危,不顧軍隊紀律,也要去見他們。就算現在沒有任何風聲,但這個消息一出,證明這個地方就算是被抛棄了,就算胡人此時想要攻城,或是潛入幾個胡人殺人放火,天子也是會置之不理,父親若是嚴懲胡人,定會惹的胡人惱羞成怒,加劇這座城的滅亡。思及此事,登時明白現在并不是緩口氣的時候,隻是若是顧無妄靠不住,我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