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儀君笑了聲:“多謝你這份打抱不平的赤子之心,另外,也替我謝你兄長,照你來的速度,想必他接到信并未猶豫就讓你來了。”
嚴遷點頭。
林儀君拂過幾支挂筆:“可惜,我也沒什麼謝禮送他。”
嚴遷順着她的動作注意到她桌上的文房四寶,不禁訝異:“姐姐,你怎麼用這樣脆的紙?很容易滲墨的。”
他怕她不信,趕緊取出林儀君給他的欠條,墨果然有些暈了。
“啊……還有這筆,想必不是狼毫吧,筆尖不攏,難以收鋒,吸墨也不好,這硯台紋理雜亂,實在難看,不配姐姐的氣質身份……”
他對這些似乎如數家珍,将林儀君桌上的東西一一點評了番。
林儀君歎氣:“縣衙窮的叮當響,買不起貴的,将就用就是。”
嚴遷恍然:“原來為此,我家文房四寶倒多得是,我明日差人給姐姐送來兩套。”
林儀君等的就是這句話,她秉承開源節流之節流原則,一口答應了。
又省了一筆費用。
真好。
*
之前關在大牢的十一個山匪,無影寨留下了兩人,其餘九人皆回了山頭。
對此,林儀君毫不意外。
她吩咐榮進:“給二人先登記在冊,安排一些雜活,磨煉一段日子再說,交給你,你看着辦就是,誰不聽話,就來告訴我。”
不一定就是安心留下來,當山匪當慣了,野性也難馴。
忙完這些已過午時,她才想起午膳都還沒用。
前兩日顧牧開竈生火,做的很好吃,這會兒離了他,還真不習慣。
看來縣衙廚房也要盡快安排上人才行。
小蝶在後堂東次間,她這裡忙完就回了後堂,準備找她聊聊。
剛進院子,卻又見到熟悉的身影。
少年馬尾利落,藍衣束袖,百無聊賴地靠在正屋門前的柱子上。
“何時來的?”
她徑直走過去,路過他身側,推開正屋門進去。
周昭南倚着門框探首:“來了很久,你在門口耍的威風我全看見了,本來想幫你來着,結果根本不用我出手。”
“幫我?”林儀君笑,“灰蛇山要出面站我這邊?”
周昭南笑道:“灰蛇山不會出面,但我肯定站在你這邊。”他指了指她屋子的窗邊:“快看。”
林儀君轉首,見窗邊一束野花正在午後陽光下鮮活地盛放着,姹紫嫣紅,爛漫可愛。
周昭南眸子浮現期待:“怎樣?……好不好看?”
林儀君端詳片刻,笑了聲:“倒也不錯,你采的?”
“特意采的,跑遍了半山。”他高興道,“你喜歡就好。”
他又指着她窗台下堆放了滿滿公文的書桌:“我還給你帶了個新奇的玩意兒,叫做弩箭,我三叔帶回來的,我試過了,很好用,原本就是打算躲在暗中,用它幫你的。”
弩箭?
林儀君眉頭一皺,她目光越過公文,落在弩機上,拿起細瞧。
弩箭與尋常刀劍不同,十分考驗制造工藝,因較之大弓傷害較小,故而軍中也不常見,倒在京中一些王公貴族之間十分流行,幾乎稍有些名望的府邸,都要給其守衛配備弩箭。
工部有能人善造各種機關奇巧,黎客對這些也感興趣,她手中有架弩機從京城帶來,正是黎客所贈,不過論精緻與威力,要比手上這個強十倍。
她把玩着,狀似漫不經心:“隻有一架麼?這箭頭是消耗品,一般會淬毒或浸金汁,否則殺傷力不夠。”
“有二十架,箭有三百支。”
“為何要帶回弩箭?弩箭講究出其不意,山匪難道也用得上?你們搶山頭,不都真刀真槍麼?”
“我也不知,或許是三叔瞧着新奇,帶回給大家瞧瞧。”
林儀君心思急轉,隐約覺得灰蛇山有些不太對勁,或者說,這位三當家蕭詠超,到底在想什麼呢?
二十架弩機便要訓練二十個持有者,倒比弓箭手要簡單些……他要用這支力量做什麼?
周昭南道:“你若想知道,回頭我問問三叔,再來告訴你。”
林儀君回過神,笑問:“我問什麼你就說什麼,不怕我居心不良?”
“我隻是不想騙你,其實這些也算不上什麼秘密。”周昭南眼神有些認真,“我三叔是個很聰明的人,他很多心思我都猜不透。”
“你今日來,你三叔也知道?”
“嗯,他并未阻止,還建議我攜一束山花送你。”周昭南說,“不過我也不明白,為何三叔一邊撺掇獅子山無影寨來找你麻煩,一邊又不阻止我幫你。”
林儀君沒見過此人,自然也看不透。
不過是敵是友,她很難說清。
事與人總在變化中,黑與白從來不是簡單對立。
“林大人,我可以……進來嗎?”周昭南忽然小心翼翼地問。
林儀君驚訝:“你沒進來過?”
“這是你的房間,我當然不會強闖。”周昭南道,“那花和弩箭都是從窗口放進來的。”
林儀君笑了笑:“進來吧。”又問:“不過,獅子山與無影寨暫時已經解決了,你還有其他事嗎?”
“有。”周昭南高高擡腳,跨過門檻,又輕輕落下,旋即一個轉身閃了進來,發尾劃過一道弧線,朝林儀君揚眉笑道,“我知道一點傅雅的消息。”
“說來聽聽。”
“傅雅昨夜回了一趟雙樹村,有人看見了,她還找人問,她娘去哪兒了,别人告訴她在縣衙,她就走了。”
周昭南眨了眨眼:“她沒來找你嗎?”
“沒有。”林儀君感到奇怪。
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女孩,四處東遊西蕩,隻為尋求給姐姐複仇的方法,既得知母親在縣衙伸冤,為何不來呢?
“……你房間有什麼?很香,真好聞。”
周昭南像隻小狗一樣,擡頭嗅了嗅,有些好奇。
“并沒有什麼。”林儀君在桌前坐下,“我在京城時常熏香,來初宜後從未熏過香。”
“為什麼?”
“……因為好一點的香料太貴了。”林儀君坦誠道。
不過據她觀察,初宜何家開有兩間香料鋪子,包裝雖簡,品質卻好,這大約與初宜當地花草樹木繁盛密不可分。
“你喜歡我可以買來送你,灰蛇山反正不缺銀子。”
林儀君道:“不用。”
她與灰蛇山的關系目前還不在掌控中,不想牽扯過深。
她整理了幾份公文,起身道:“我要忙了,你若無事……我倒另有一事請你幫忙。”
“好。”周昭南直接應下,迫不及待,“什麼事我都幫。”
林儀君道:“獅子山有一山匪,左眼睑下有一道醒目疤痕,你可認識?”
“我當然認識了,他臉上的疤就是我留下的,幸好當時他求饒得快,我才留他一命,不然就是削下他半個腦袋了。”
周昭南雙臂交叉,面露不屑:“這人我不喜歡,實在沒品。”
林儀君颔首:“很巧,我也不喜歡,今日我放他回獅子山,今日過後你替我注意他行蹤,若是落單便告訴我一聲。”
“他得罪你了嗎?我幫你教訓他。”
“不用。”林儀君笑道,“我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