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起梳妝後,我看着鏡中着新妝的自己,頗為新奇。
額飾以瑪瑙和孔雀石串成的,用一縷金線固定在腦後,頭頂編成辮子覆上石榴紅的紗巾,紗巾長可垂于腰後,還可用來遮面。同色的衣裙上滿是金線繡成的百花圖樣,腰間挂着珍珠和白玉做成的腰鍊,腳下是更深一層的皮靴,此外還有一件穿在最外層的狐毛披肩,用來抵禦寒冷。
康米娜和我的衣飾基本相同,唯獨繡的花樣略有變動,她拉着我手一同站在鏡前,如同孿生姐妹般相像。
“阿言,往日隻見你穿素衣,原來你穿紅也這麼好看。”她歪着頭不住地瞧我,目露驚豔,笑得十分真心。
我左右轉動身子打量自己,非我自賣自誇,确實…很好看。
我隻穿過一次紅色,是成親那日的嫁衣。我坐在鏡前看丫鬟們來回忙碌,等國公夫人為我絞面,妝成後我匆匆看了一眼還沒看真切,就聽旁邊的人說新娘子真好看雲雲…
那晚洞房後,沈業沒留在我身邊,而是去了書房,我拖着酸痛的雙腿翻出一把剪刀,剪碎了挂在衣架上鮮紅如血的嫁衣。
而從那之後,我堵氣再不穿紅。
就連進宮赴宴,我都不挑紅色的衣裙,太後問起,我隻說天生不愛穿紅。哪怕是沈業知道那晚他走後發生的事,隐隐知道我心結所在特意送來一身紅裙來緩和我的關系,我也再沒穿過紅衣。
往事爬上心頭,我撫了撫發後紗巾掩住唇角,極力将它們忘卻。
吃過早飯,她說要帶我在王宮玩,還說她讓康英在花園裡搭了架秋千,今日陽光明媚,正好一同遊玩。
她笑道:“我四哥養了隻拂菻犬,現在六個多月正是愛鬧騰的時候,等打完秋千,你和我一起去遛它。”
我頓了頓,答應下來。
正當我們快走到花園時,有一人匆匆來找我們,對康米娜道:“見過七公主,大王請公主過去。”
康米娜說:“什麼事?我還要招待客人呢”
來人說:“自然是要緊事,大王催得緊,公主先過去吧。”
康米娜看看我,似乎是在猶豫,我說:“既然你父王找你有事,你先去吧,我等你。”
她說:“你和我一起吧,我父王早就聽說過你,剛好見見,一會就回來。”
我進了王宮兩次,卻還未見過西涼王,問個好也行,否則也失了禮數,想來應該是囑咐康米娜讓她不要淘氣之類的話。
我答應了,和康米娜一同前往,侍者欲言又止,我也沒往心裡去,隻任他在前帶路。
到了正殿外,我卻覺得有些奇怪,為何會有着中原服飾的人站在門口,心裡這樣想着,康米娜已拉着我進了殿門。
大殿深廣,盡頭王座上坐着的應該就是西涼王,我的目光瞟向兩邊,心中已然一凜。
西涼王左手邊最前座上的人,不是沈業還能是誰?旁邊還有幾位穿中原官服的人,一同打量着我和康米娜。
我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我想跑,腿卻不聽使喚僵硬向前邁着。
我聽到康米娜說:“見過父王。”
西涼王渾厚的聲音響起:“起來吧,各位貴客,這是我最小的女兒。”他遲疑道:“娜兒,這是誰?”
“阿言!”康米娜拽着我的袖子,喚醒了頭腦一片空白的我,“這是我的好朋友,她…”
她忽然住口,不再說話。
我已經想象得到我的臉是多麼蒼白,我的聲音也無比沙啞。
“見過王上。”我屈膝行禮。
西涼王揮揮手,讓我和康米娜坐在康英的旁邊。
他對康米娜說:“娜兒,昨日父王給你的禮物,可都是中原的貴客送給你的,你收了東西,應該當面道謝才是。”
他指指沈業:“這是宣德王。”
康米娜站起來道謝:“多謝殿下厚禮。”
沈業颔首:“七公主客氣。”
自始至終我都不敢多往對面看,可我能感覺到若有若無的目光停滞在我身上,使我無處遁形。
頻頻聚在我身上的目光引起了身旁康英的注意,趁西涼王與沈業說話時悄聲問我:“他們…認識你?”
我頭皮發麻,點頭。
康英頓了頓,不再說話。
後面的談話關于國事,我和康米娜被請了出去,剛走出正殿我好似失去所有力氣般,倚在牆邊許久沒有說話。
康米娜看着大口喘氣的我,有些自責:“阿言…我不知道中原人在…”
我握住她的手:“沒事。”
她說:“你和我穿一樣的衣裳,萬一他們沒認出來你是中原人呢…萬一他們以為你也是我們西涼女子…”
“公主…”我打斷康米娜的話,不得已告訴她真相,“那位宣德王,就是我從前的夫君。”
尚有冷意的風拂過我和她的臉,我和她四目相對,周圍一片寂靜。
康米娜沉默一陣,猛然抓着我的手往外跑,一直跑到她的寝殿,不知她哪來那麼大的力氣,一路上都沒有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