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掩飾那一瞬間的異樣,青年偏開臉,輕咳了一聲,說:“要不是你下旨把我綁到寝殿,也就不會有那樣多的意外發生。”
“你如此折辱我,侮辱燕國,我還未同你算賬。”段晏冷靜下來,平平道:“我與你之間,不僅有國恨,還有私仇,想讓我向你道歉——”
“不可能。”他說。
甯诩被氣得雙頰生紅。
但無論如何,又無法同段晏解釋,先前的事不是他做的,他明明一睜開眼就中了藥在寝殿裡了。
“陛下請回吧。”段晏又冷酷無情地下逐客令道。
甯诩深吸了一口氣,忽然問:“在朕來之前,你有沒有聽見院外有别人的聲音?”
段晏:“聽見了,那又如何?”
事實上,他不僅能聽見,還将所有人的對話都聽得一清二楚。
段晏自幼習武,跟着燕國中避世的武學大師練過數年,耳力眼力都強于常人,再加上距離也不算很遠,自然能聽見。
那兩個聒噪的少年在外頭喋喋不休,段晏根本懶得理會,原以為這群人罵累了就會離開,沒想到甯诩會來。
這時,段晏心中冒出了一個很奇怪的念頭。
……甯诩提起方才的事情來,是要為他懲處那兩個不知禮節的瘋子嗎?
雖說這樣的後宮鬧劇,是該好好整治一番的,但如果是特意為了他,其實也無甚必要——
“哼,聽見了就好。”
就在段晏思索之時,甯诩又開了口:
“你不要以為你有位份,身份就高人一等。等着吧,朕馬上就把後宮中所有人的位份都晉兩級,全都壓在你頭上,到時候他們就可以理直氣壯來你院門前罵了!”
段晏思考的大腦凝滞了一下,擡起眼:“?”
“至于你,”甯诩使勁搜羅腦海裡為數不多的宮鬥劇劇情,扯起唇角,冷笑一聲,威脅道:“你最好祈禱朕這幾天能消氣,不然朕就把你發配去洗衣房。”
段晏:“洗衣房?”
“浣衣局!”甯诩瞥了他一眼,認為這個懲罰非常之可怖:“你要在裡面每天洗衣服,全皇宮的衣袍都給你一個人洗,從早洗到晚,累得腰都直不起來,手都泡爛!”
“你怕不怕?”甯诩惡狠狠地問他。
段晏點點頭,說:“……很害怕。”
“怕就對了,”甯诩道:“你今日不願意低頭,朕大人不計你小人過,但往後若再有忤逆之舉——”
他用手做了個搓洗衣闆的動作,神色兇惡。
段晏:“…………”
*
幾天後,甯诩下旨,将幾個不願意留在宮中的青年送回了府,想要給剩下的其餘人晉升位份時,卻被宋公公阻止了。
“陛下,無功不得封賞,公子們還未侍過寝,直接晉為良君,不合宮中規矩。”
宋公公變戲法似的從身後端出來一個扁長的木制托盤,上面一字擺開七張篆刻着名字的白玉海棠牌。
“陛下,”宋公公小心地說:“您再翻幾張牌子,就能給公子們賞賜位份了。”
他的動作太快,甯诩猝不及防一眼掃見,就看那白玉牌上依次寫着“夏潋”、“呂疏月”、“王知治”……
最中間的白玉牌則端端正正地刻着段晏的名字,底下還有倆小字“侍君”。
甯诩如同被燙到一般,猛地擺手:“拿開,拿開!”
宋公公:“陛下?”
“朕對去後宮裡睡覺不感興趣!”甯诩惱羞成怒道。
宋公公十分憂愁地退下了。
現在已經是晚上,到了禦書房外邊,宋公公碰見了禦前大太監馬公公。
馬太監掃了一眼他手裡捧着的白玉牌,問:“陛下沒點人?”
宋公公搖搖頭。
馬太監拍了拍袖口,意味深長道:“陛下不喜歡,自然就懶得點了,看來宮中的新人還是太少,要勞煩宋公公多為陛下招攬些佳人才子啊!”
宋公公欲言又止:“可是,陛下似乎并非是這個緣由……”
“哎——”馬太監擡手打斷他的話,說:“我們做奴才的,沒必要揣測陛下的心思,隻做好我們能做的就行了。”
打發走了宋公公,馬太監才擡步進了禦書房伺候。
他看見甯诩正蹙着眉翻記載朝中官員品階的冊籍。
“陛下,”馬公公迎上去,道:“都這麼晚了,早些歇下吧,明日還有早朝呢。”
“就是因為明日要上朝,朕才得多做功課。”甯诩頭也不擡地回答。
馬太監給他添上茶水,聞言又說:“陛下才登基不久,對朝務不熟也在情理當中,各位大人們都知曉的,陛下不必這般苛刻對待自己。”
甯诩翻頁的動作一頓,撩起長睫,輕飄飄瞥了他一眼。
這不就是那個和宣王甯阆裡應外合,把他和段晏鎖在殿裡的太監嗎?
“馬公公真是對朕關懷備至啊。”
馬太監忙陪着笑道:“伺候陛下是奴才的本分。”
甯诩合上冊籍,挑了下眉,忽然說:“既然你如此忠心,那就替朕去一趟竹意堂,請段侍君過來侍寝吧。”
“要交代他好好洗浴一番,最好塗脂抹粉打扮打扮,朕不喜他那副冷淡模樣,叫人多笑笑。”
“你能做到嗎?”甯诩彎起眉眼,問。
馬公公遲疑地說:“不是奴才不去,隻是陛下,那段侍君性子烈……”
他還沒說完,甯诩就打斷了他,不容分說道:“快去吧,朕還等着呢。”
馬太監猶猶豫豫地轉身走了。
甯诩一邊在禦書房裡不緊不慢地繼續看冊籍記人名,一邊等着消息傳來。
半個多時辰後,外頭果然來了宮人,着急道:“陛下,不好了,段侍君将馬公公……打、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