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的極好,衛珑音睡了一天一夜方才醒過來,她已經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如此好眠,在夏侯觞身邊的日子,她不是被噩夢驚醒,就是被夏侯觞吓醒,常常睜眼到天明。
大丫鬟碧撫領着幾名手持托盤的小丫鬟推門而入,紅着眼對呆坐在床上的衛珑音道:“小姐,你受苦了,若不是奴婢前幾日身子不争氣,奴婢該同喜珠一道随小姐上山。”
碧撫和喜珠同是衛珑音身邊的一等丫鬟,碧撫看起來比喜珠更為老實本分,做事也穩妥體貼,也比喜珠更得她信任。
但她怎麼都沒想到,就這樣看似良善老實的皮囊之下卻包藏禍心。
碧撫從小照顧她的生活起居,最後卻因為一個男人許以小妾的承諾便輕而易舉地背叛了她,背叛了霍家。
她經常譴碧撫往舅父書房送湯藥膳食,竟給了她可乘之機,夥同外人将僞造的通敵書信藏于舅父書房。碧撫僞裝的太好,直至霍家覆滅,她才發現她的真面目。
衛珑音看一眼面色自責的碧撫,慢慢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就算你在也無法阻止天災人禍,不過徒增一人受傷罷了。”
碧撫垂眸道:“奴婢拼死也會護住小姐!”
衛珑音心中冷笑,面上不顯:“你有這份忠心,甚是難得。”
碧撫垂了垂眼,順勢接過小丫鬟手中的衣物巾帕,伺候衛珑音更衣洗漱,然後挽發。
衛珑音看着鏡中自己頭上精緻的發髻,随手從大紅漆雕花紋的首飾匣裡撥出一支步搖戴上:“喜珠傷的比較重,你譴兩個手腳麻利的小丫頭過去照料,順便将我屋裡滋補身子的藥材送過去,讓她安心養傷。”
她和青玄皆是皮外傷,唯有喜珠傷的最重。
待碧撫領命出去後,衛珑音又吩咐外間值守的小丫鬟将青玄喚過來。
她不清楚霍家除了居心不良的碧撫,是否還有其它背主離心的下人,但青玄絕對值得信任。他不僅是舅父親自栽培的護衛,舅父對他一家更有救命之恩。
更重要的是,在她發出沖向斷崖的命令時,他能夠毫不猶豫的聽命行事。
如今舅父和大表兄正在邊疆同東周交戰,依照前世的時間,再過半月這場戰事将以東周慘敗結束。他們本該凱旋而歸,卻在回京途中遭遇北安河決堤,三軍将士淹死過半。
舅父脫險回京後,便有地方官吏上書北安河決堤并非天災而是人禍,堤壩是被人為炸毀。也不知朝廷是怎麼查的,就查出是舅父自導自演的這一切,堤壩是舅父暗中派人炸毀的,也是舅父親自帶領将士步入死亡之地,鎮南侯府裡還搜出了舅父與東周互通往來的書信,就這般輕易地坐實了舅父通敵叛國之罪。
可他們忘了,是誰在前線悍不畏死将敵寇打的落荒而逃?是誰剛打了勝仗?
門外的敲門聲打斷了衛珑音的思緒。
她定了定心神,道:“進來。”
青玄大步入内,神情恭敬:“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找兩個信得過的護衛幫我盯着碧撫,尤其要留意她跟哪些可疑之人見過面。”衛珑音吩咐道。
青玄訝然,随即應道:“是,小姐。”
“還有一件事非常重要,事關霍家安危,我需要你親自去辦。”衛珑音看向青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這件事不容有失。”
若非時間緊迫,她更想親自去一趟邊疆。
邺京離前線快馬加鞭大約□□日便可抵達,帶上她則會拖累行程,以她的身子骨短程騎馬尚可,長途隻能坐馬車,時間上根本來不及。
青玄面色亦跟着沉重起來,铿锵有力道:“但憑小姐吩咐,屬下萬死不辭!”
青玄剛墜崖受傷,尚未休養,就被她委以重任。
衛珑音看了一眼青玄臉上的傷,有所猶豫道:“此事需前往邊關,風餐露宿,跋山涉水,不知你的身體……”
青玄急道:“小姐,屬下身體無大礙,隻是微不足道的擦傷,不會誤了正事。”
衛珑音微微一笑,再不猶疑,提筆将北安河決堤之事以噩夢的方式寫下來,而後從櫃子裡翻出一把精巧的匕首,這是二表兄霍定疆送給她的及笄禮,讓她做防身用,刀柄有處空的,正好可以塞進密信。
一想到二表兄,她就想到二表兄被人活活打死的慘狀。
二表兄性子頑劣且沖動,對出将入仕沒興趣,隻喜歡遊玩四方,在霍家被誣陷叛國後,他大罵泰溫帝昏君,這些辱罵帝王的言論也成了落井下石之人攻奸霍家的證詞,說霍家早有不臣之心。
衛珑音忍着眼角的酸澀之意,将匕首鄭重地托付給青玄:“這封密信一定要親手交到舅父手裡。”
舅父可能不信噩夢鬼神之說,但他絕不會拿三軍将士的性命開玩笑。
但為了保險起見,衛珑音又告訴青玄:“如果舅父不相信,你就告訴他……”
青玄神情一肅:“是,小姐,屬下知道了。”
“挑幾名身手好信得過的護衛,與你一道前往。”衛珑音又道。
此去路遠,難免遇上措手不及的意外,多幾人同路保險。這封信不能有任何意外,必須安穩送到舅父手中。
當天下午,青玄喬裝打扮過後,便帶着四名護衛悄悄出城前往邊關。
有青玄往邊關送消息,衛珑音依舊不能完全安心,但她隻能耐心等待。其它的,目前也做不了。
喜珠養傷期間,伺候照顧她的活兒幾乎由碧撫全權包攬了,看着整日在她面前晃悠的僞善面孔,衛珑音心裡膈應的不行。
在夏侯觞身邊三年,别的本事沒學會,就學會忍了。
碧撫正在歸置衛家派人送來的禮物,衛珑音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碧撫,目光移到那堆禮物上面,都是一些調養身子的珍貴藥材和補品,可見衛家人是花了大手筆。她本是衛家人,衛家人明面上對他算是不錯,但這份不錯止步于霍家沒出事前。
霍家入獄,衛家人便迫不及待地同她劃清界限,多少還是令人有些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