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珑音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傷痕,隻是劃破了血管,并沒劃傷筋脈,并不影響活動。她吩咐小丫鬟将琴搬出來,手指輕撫上琴弦,略帶僵硬地撥弄了幾下琴弦,沒有靈魂的音調傾瀉而出,即使手上筋脈完好,她似乎再也找不回當初彈琴的那份心境了。
越彈越心煩,衛珑音索性讓小丫鬟将琴束之高閣。
還是讀書靜心,她又找出一本書随意翻閱起來,沒過一會兒,便有人來報:“小姐,蘇大公子來了。”
衛珑音微愣。
太子夏侯康利用她對付夏侯觞,蘇翰雖不知情,但由于夏侯康橫插一杠,導緻她到死都不知陷害霍家的幕後黑手,對于重生的她而言,終歸是一件撼事。
她不怪蘇翰,他為她做的事已經夠多了,她在教坊司一年還能保留清白沒有淪為權貴的玩物,離不開蘇翰的庇護,還有霍家的冤情勞他奔走查探,她銘感五内,卻不知該如何報答。
她知道他要的是什麼,可他對她的情意,她回應不了。
上輩子沒有機會說明,至少這輩子讓他不要執着于她,另尋幸福。
“我在靜養,不便見外客,讓他回去吧。”
*
蘇翰以玉冠束發,面目俊朗無比,着一身寶藍色文士袍,腰間别着文士劍,周身氣度風雅溫和,他立在浣溪院外,眉眼裡難掩焦灼和憂思,頻頻望向院内。
不多時,通傳的小丫鬟從屋内走出來,他心中挂念着衛珑音,仍不忘擡手整理了下衣容,像往日那般朝内院走去。
誰知小丫鬟卻是伸手一攔:“蘇大公子,請留步!我家小姐需要靜養,不方便見外客,還請回去吧。”
這是蘇翰第一次遭受冷遇。
他像是沒聽清似的,問道:“你說什麼?”
“小姐說了要靜養,不方便見外客。”小丫鬟一邊重複回道,一邊暗中腹诽,蘇大公子模樣長得端正,奈何耳朵不好使。
“外客?”
蘇翰擡頭看了眼内院的方向,清朗的面孔上閃過一抹戚色,他不明白向來親近自己的音妹妹為何突然要用‘外客’如此生疏的字眼來定義他們的關系。
她遭遇墜崖這麼危險的事,竟然不想見他。要知道以前不論她是手指受了傷,還是被學堂裡的人欺負,她都要第一時間向他訴說委屈尋求安慰。
蘇翰攥緊手中的竹蜻蜓,動了動唇:“你家小姐還好嗎?”
小丫鬟知道他問的是衛珑音墜崖的情況,說道:“小姐命大,受了一些輕傷,隻是驚吓過度,才需靜養。”
“那便好。”
蘇翰将禮物連同手上的竹蜻蜓遞過去,“幫我轉交你家小姐,告訴她,安心調養身子,我改日再來探望。”
說完,依依不舍地看了眼緊閉的房門,轉身離去。
室内,衛珑音單手支颚,淡淡地看了眼桌邊的竹蜻蜓,什麼都沒說。
小時候她最喜歡翰哥哥做的竹蜻蜓,栩栩如生,跟活的小蜻蜓一樣。
可是,人總要長大,喜好不會一成不變。
她以為蘇翰跟兩位表兄一樣,都是她的兄長,她對他也甚為依賴,但無關風月。直到教坊司裡她被人調戲,他同那人大打出手挂了彩,他說他要娶她,她才發現他對自己的感情不是兄妹之情,而是男女之愛。
她動過就此嫁給他的念頭,并非因為情愛,而是在霍家人死絕後,将他當做唯一的救命稻草。
但她更明白自己的處境,她是以罪臣家眷的身份被貶入教坊司,無诏不得離開。蘇家根本無法忤逆皇權迎她入府,可她害怕失去蘇翰的庇護,隻能含糊回他:“我連教坊司都不能離開,如何能嫁你為妻?”
當晚,衛珑音做起了噩夢。
她夢見夏侯觞禁锢住她的身,雙手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那隻空洞的右眼流出血淚,一滴滴落在她臉上。
他咬牙痛恨:“音音,你想嫁給誰?”
“說,你想嫁誰?”他一遍遍地問她,“快說,想嫁誰?”
“想嫁人?”他瘋笑,“呵,除非我死!”
衛珑音猛地睜眼,從恐懼中醒來,她瞪眼盯着帷幔頂端的繁複花紋,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像是久久無法從夢魇裡逃脫。
她想起有一次望日,夏侯觞要她侍寝,那日也不知道他發什麼瘋,非要她主動,等她戰戰兢兢地脫掉衣物,他就那麼冷冰冰地盯着□□的她。
“聽說你在教坊司時,有人想娶你為妻?”
原來是因為這件事。他既然提及,必是将她和蘇翰的過往調查的一清二楚。
“你誤會了,我從沒想過要嫁他。”她顫巍巍地踮起腳尖,生澀地吻上他的唇,她的話她的動作似乎取悅了他,夏侯觞輕笑着挑起她的下巴,目光肆無忌憚地打量着她的身體,一寸寸恍若淩遲,“如今的你,就算想嫁,他也未必敢娶。”
“可惡!”
衛珑音紅着一雙杏眸,恨恨地将拳頭砸進被褥。
她都重生了,還要入她的夢恐吓羞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