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過紗簾在淩亂床單上織出銀網,程白羽猛地掀開方書晴搭在他腰上的手。
被子滑落時帶起一陣涼意,他胡亂套上衣服,喉結滾動着擠出冷笑:“方書晴,你早該在雲城第一次見面時就捅穿這層窗戶紙。”
他的紐扣崩開兩顆砸在酒店地毯上,指尖發抖得系不上第三顆,“你現在湊上來,是想看我過了這麼久還能有多狼狽嗎?”
他彎腰去拿地毯上的皮帶,後背突然貼上溫熱的重量。
方書晴雙臂環住他的腰腹,聲音帶着劇烈運動後的沙啞,“别走。”
他垂在身側的手掌倏地攥緊,腕骨凸起泛白。
他強迫自己去掰腰間交纏的手指,卻在碰到她手背時像被磁石吸住似的黏在她皮膚上。
“松手!老子不需要同情。”
他喉嚨裡滾出的警告混着空調冷氣,尾音卻因為她突然把鼻尖貼在他脊椎凹陷處而變調。
她呼出的熱氣穿透棉質襯衫,燙得他肩胛骨猛地收縮。
他的手掌原本虛握成拳,現在失控地張開,五指在空氣中抓撓兩下又頹然垂落。
方書晴趁機把手指鑽進他指縫,指節頂着他凸起的骨節輕蹭:“我數到三,你沒走就不能走了。”
沒等他反應,她就快速嘟囔:“三!”
“耍我好玩嗎?”
他忽然嗤笑,“十年前就看過我家破人亡的卷宗,十年後看我像個傻逼似的追着你跑半年,是不是特有意思?”
床頭燈在他側臉投下陰影,“現在又不讓我走,要不要錄下我痛哭流涕的樣子發朋友圈?”
“我還看過審訊的照片”,方書晴握住他發抖的手腕,“有個男人蜷在牆角,額頭撞得全是血。他那時就在懲罰自己,對嗎?今天我終于能當面告訴他,那不是他的錯。”
“閉嘴!”他整個人随着呼吸急促起伏:“我怎麼可能沒有錯,我他媽就該下地獄贖罪!”
方書晴掌心按在他後背那塊凹凸不平的皮膚,“這些煙疤是你爸弄的?他總是打你對嗎?”
他渾身肌肉瞬間繃緊,突然轉過身來發狠扯過她手腕,“對!我就是個連親爹都厭惡的雜種!你現在知道了還不逃?等着被我毀掉嗎?”
他吼完就後悔了,因為方書晴非但沒躲,反而跨坐到他大腿上,雙手捧住他濕漉漉的臉。
她用拇指抹開他眼角的液體,“地獄在哪,你帶我去。”
程白羽偏頭躲開她的注視,下颚線繃得快要裂開:“别把老子當慈善項目……”
“我爸那晚在ICU抓着我的手說……”她凝視着他,認認真真地告訴他,“我爸說一輩子辦了那麼多案,真正的贖罪不是把自己活成墓碑,是得造出比毀掉的多十倍的好東西。”
她的鼻尖蹭過他發燙的鼻尖,“現在我要造個給程白羽住的安全屋,你要幫忙遞扳手嗎?”
他的視線終于聚焦在她瞳孔裡,那裡映着他支離破碎的影子。
他的額頭抵住她鎖骨劇烈抽氣,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
空調顯示24度,可兩人交疊的皮膚沁出黏膩的汗,分不清是誰在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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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白羽的呼吸噴在耳後時,方書晴正盯着床頭櫃電子鐘跳動的數字。
他整條手臂橫在她腰上,被角滑落至腰際,露出半邊肩膀——這大概是昨晚敞開心扉的後遺症,他像隻終于肯露出肚皮的貓。
她翻過身,鼻尖差點撞上他下巴新冒的胡茬。
程白羽立刻閉緊眼睛裝睡,喉結卻出賣性地滾動兩下。
“我餓了”,方書晴戳他肋下那塊最怕癢的皮膚,卻被他翻身壓住手腕。
程白羽眼尾漾開的笑紋比陽光更晃眼:“哪裡餓?我喂飽你。”
被子突然被掀開,方書晴赤腳跳下床,催促他:“快起來。”
停車場換了一輛新租的車,程白羽習慣性去拉駕駛座車門,方書晴已經側身鑽了上去。
她指了指身旁的位置,“今天你當乘客。”
他扶着車門,俯身看她系安全帶的笨拙模樣,伸手把鏡面調低十五度,“這個角度能看到後方三車道。”
方書晴轉動車鑰匙時,指尖有點發涼。
她的餘光瞥到程白羽倚在副駕駛座椅上,手指敲着中央扶手箱。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有點不放心,“我來吧?”
“說了今天不行。”方書晴把座椅往前調了半掌距離,牛仔褲布料在椅面發出細微摩擦聲。
停車場的頂棚燈在擋風玻璃上投下菱形光斑,後視鏡挂着的平安符随倒車動作晃得厲害。
程白羽笑出聲:“哎你這人,駕照是找關系買的?”
方書晴不理他,一直聚精會神地開到麥當勞得來速才拉手刹。
點餐屏亮起時,方書晴對着麥克風清了清嗓子:“兩個巨無霸套餐,兩個聖代。”
餐盤遞進來時紙袋沾着水汽,番茄醬在餐盤紙上洇出橙紅圓點。
“就這?”程白羽捏着薯條挑眉,又想着可能是她想吃,便提議道:“又不趕時間,進店坐着慢慢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