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铉快步走下樓梯,看場子的立刻迎上來,“程少爺今晚不太對勁,已經開了第四瓶……”
龐铉擺擺手,推開酒窖木門時,看到程白羽正用牙咬開威士忌的瓶蓋,水晶吊燈把滿地玻璃渣照得發亮。
他抄了把高腳凳坐到程白羽對面,鞋尖踢開滾到腳邊的空酒瓶,“怎麼,錢沒砸到位把人吓跑了?”
“閉嘴。”程白羽仰頭灌了口酒,喉結滾動時酒液順着下巴往下淌,“她把我當嫖客。”
龐铉嗤笑出聲,掏出手機劃拉兩下屏幕,“行,我幫你問問她接不接長期包養。”
話音剛落,原本醉醺醺的人突然暴起撲過來,膝蓋撞翻了兩瓶沒開封的波爾多,暗紅色液體順着大理石台面往下滴。
程白羽的手指剛碰到龐铉手腕就被反扣住,手機屏上的撥号界面亮得刺眼——根本沒撥出去。
“你他媽詐我!”程白羽跄着跌回原地,後腦勺重重磕在酒架上。
龐铉看着他擡手捂住眼睛,指縫裡滲出濕痕,突然覺得好笑。
他抽了兩張紙巾扔過去,“以前打架打輸被人摁在地上都沒見你紅過眼。”
“你懂個屁。”程白羽胡亂抹了把臉,抓起酒瓶又要灌,“她說再來找她就報警告我性騷擾。”
“真他媽的該”,龐铉劈手奪過酒瓶,“你怎麼不直接往她臉上砸房産證?”
程白羽的喉結動了動,撐着酒架站起來:“送房不對,那送什麼?她喜歡陶罐?我明天就去拍賣行……”
“你他媽能不能正常點!”龐铉扯住他後領把人拽回來,“以前在雲城,人家偷看你的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
程白羽:“你說她在雲城就喜歡我?”
“盲的都看得出。”龐铉翻了個白眼,“你不是說在巷子那會,她赤手空拳就沖上去了——這要不算喜歡,你告訴我什麼叫豁出命?”
酒窖安靜下來。
程白羽盯着茶幾上的酒漬發呆,忽然擡頭:“那她圖我什麼?當時她也不知道我有錢。”
“圖你長得帥呗。”龐铉嗤笑,“不然圖你頹得像爛泥?圖你脾氣大得像炸藥桶?我都跟你說了,方書晴天天在野地裡刨土,她要是圖錢早轉行了,至于被太陽曬脫三層皮就為挖幾塊碎陶片?”
程白羽咧嘴笑出聲,摸出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有道理,我确實帥。”
“要點臉吧”,龐铉戳了戳程白羽左胸的位置,“你能不能用這裡對人家女孩子?”
“我他媽真沒追過人啊。”程白羽煩躁地抓了把頭發,袖口蹭到的威士忌酒漬在燈下泛着光,“以前那些女人都直接往我酒店套房鑽,最多發個定位說‘你家床單顔色我不喜歡’……”
“哦,所以你以為追人就是開房刷卡?"龐铉笑得直抖,“程少爺,你比我們酒吧的服務生還純情——那小子至少知道給女朋友帶早餐。”
“我帶過!”程白羽直起腰,“我打包過米其林東西給她,不過那天她出任務了。”
“你追姑娘的方式隻有兩種:要麼砸錢,要麼砸床。知道正常人類怎麼談戀愛嗎?”
龐铉嗤了一聲,“中學生都比你懂——看到好吃的拍張照,刷到搞笑視頻轉給她,路過花店順手買支向日葵。”
“還有……”他故意拖長聲音,“把你那些莺莺燕燕全删了。”
程白羽皺眉:“你知道那些是怎麼回事。”
“不需要了阿羽”,龐铉拍拍他的肩膀,“真的不需要了,你當了十年遊魂,太久了,做回個人吧。”
程白羽默了默:“那你怎麼辦?”
“我?”龐铉意味深長地笑笑,“别以為你對我有多重要,我那邊很快能結束了。”
他拽着人胳膊往外拖:“現在滾去洗澡,休息好了繼續戰鬥。”
——————————
陽城曆史博物館新館的車馬遺迹展廳内,方書晴戴着護目鏡半跪在探方邊緣,指尖的竹簽輕輕撥開一片青銅馬镳上的浮土。
恒溫系統的白噪音混着遊客的腳步聲從玻璃幕牆外滲進來。
陳斯霏舉着溫濕度計湊近展櫃,忽然笑出聲:“誰能想到呢?咱們蹲了那麼久野外的,居然能在空調房裡搞發掘。”
方書晴擡頭,活動了一下酸痛的脖子,耳邊傳來講解員的聲音:“研學的同學們請往這邊走,咱們這博物館主打動态考古,在出土的車馬坑遺迹,工作人員直接在遊客面前進行文物清理,例如對車馬骨骼、青銅構件等遺存的細緻處理,将原本封閉的考古工作轉化為生動的公開課……”
“商代人修車馬坑可沒這待遇。”方書晴笑了笑,将沙粒裝進标着“H1047探方”的密封袋,腕表傳感器同步将坐标上傳到穹頂的3D建模投影。
那些懸浮在半空的青銅轭飾正随着她的動作緩緩旋轉,引得幾個中學生趴在隔離帶上驚呼。
“斯霏,過來幫我拍微距”,方書晴調整補光燈角度,“特别注意金屬鍊接點。”
專業相機鏡頭下,三千年前的青銅纖毫畢現,突然她在車輿上發現了剝落紋飾,那是一片朱砂紅的漆皮殘片。
遊客的相機快門聲此起彼伏,她卻隻盯着顯微鏡下的截面,青銅鏽層裡嵌着的織物纖維正被AI算法逐幀還原。
下午公衆開放時段,方書晴指導中學生體驗陶片清理。
有個女孩突然舉起竹簽:“姐姐,這塊陶片裡面有紅色!”
她湊近一看,夾砂紅陶斷面竟滲出朱砂痕迹。
“你發現寶貝了。”方書晴戴上手套示範操作,“這是祭祀陶器的内塗層,得用超聲波霧化器清理。”
她打開設備開關,細密水霧裹着陶片旋轉,“看,朱砂塗層完整度超過70%,說明當年是盛放祭品的禮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