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開出去”,安全帶扣進鎖扣發出咔嗒聲,“到人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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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程白羽是怎麼理解“人少的地方”,當剛開盤的高檔小區保安對着銀色保時捷敬禮時,副駕駛上的方書晴把帆布包往腿間攏了攏。
輪胎壓在仿古青磚鋪就的主幹道上,震感比老城區的水泥路平滑十倍。
後視鏡裡倒退的羅漢松修剪成波浪形狀,比陽城政府的園林還講究。
“這兒人少”,程白羽降下車窗,“聽說園林賣點是日本團隊。”
三個穿燕尾服的保安小跑着靠近,其中兩人手裡握着紫外線消殺儀。
這陣仗讓方書晴想起疫情期間進校園掃健康碼的日子,隻不過眼前這棟建築用的石材,比她學校的外牆貴了不知道多少倍。
地下車庫的環氧地坪亮堂堂地,方書晴下車時看了看周圍的車标,除了程白羽開過的賓利和邁巴赫,還有好幾個她不認識的。
樣闆間大門推開刹那,中央空調的風裹着香氛撲面而來。
整面落地窗外是270°的弧形陽台,金融區的霓虹正在江對岸漸次亮起。
“廚房用的德國整體櫥櫃,電磁爐都是嵌入式的。”銷售小姐推開電動升降櫃門,展示着隐藏式冰箱。
方書晴盯着中島台上那台帶液晶屏的咖啡機,想起自己宿舍裡總是漏電的熱水壺。
卧室衣帽間的感應軌道燈随着他們的腳步流淌出暖光,方書晴注意到每個收納格都預留了珠寶抽屜——而她剛在宜家買的組合衣櫃,還得自己動手安裝分隔闆。
程白羽陷在沙發裡擺弄打火機,火星明滅間截斷銷售小姐的滔滔不絕:“說點有用的。”
對方立刻調出全息投影,“這套帶兩個産權車位,首付三成八百四十萬,月供十二萬八,物業費……”
方書晴默默吐舌,即便動用全部存款,她也隻夠買個廁所。
“你覺得這裡怎麼樣?”程白羽看着她,忽然開口。
她微笑着點點頭,“挺好。”
能不好嗎?回家就像回酒店似的。
就是這種樓盤的目标客戶不是她這種拿死工資的人。
她想起上周去城西看過的限價房。
八十九平的小三居,層高隻有兩米七,但總價足夠讓她用公積金覆蓋大半月供。
“你覺得好就行”,程白羽站起來,開始往回走。
VIP室的金色門牌在走廊盡頭閃爍,銷售總監早已捧着文件候在門口。
“程先生這是要現場認購?”總監将平闆電腦轉向他們,戶型圖上跳動着“已鎖定”的紅色标識,“全款支付的話今天就能完成網簽。”
方書晴看着遞到面前的簽字筆,突然發現購房人信息欄是自己的名字。
她愣了愣,指着名字欄,“這兒錯了。”
“沒錯”,程白羽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你喜歡就買。”
方書晴觸電般站起身,鋼筆砸在地毯上洇開墨,“你瘋了?”
空氣靜滞了幾秒。
程白羽對僵在原地的總監擡了擡下巴,“出去。”
自動門閉合的輕響讓空間重新沉寂。
程白羽彎腰撿起鋼筆,重新放在方書晴面前,“你那兒沒辦法住人的,我今天來找你,連個車位都沒有。”
“所以你送我房子”,方書晴僵在原地,“就和送禮物給那些姑娘一樣?”
“不一樣,我沒送過房子。隻要你點頭,現在就能簽認購書。”
程白羽皺眉掏出黑卡扔在岩闆茶幾上:“你要是今天沒看中也行,這張卡不限額度,想買什麼.……”
“程白羽!”方書晴後退半步盯着他:“你最近總問我為什麼躲着你,現在明白了?”
程白羽歪頭露出困惑的表情,額發垂下來遮住眉骨——這副模樣曾經讓多少女孩心軟,此刻卻讓她愈發清醒。
“你根本覺得拿錢就能解決所有問題!”
“我他媽在認真追你!"程白羽也站起來,右手蹭翻了咖啡杯。
深褐色的液體順着桌沿往下淌,像極了他此刻理直氣壯的邏輯,“别人收包都開心得要命,你怎麼就……”
他的聲音在售樓處穹頂下嗡嗡回響,“你說要尊重,我他媽沒包養你吧?正經送你套房,貸款都不用你還。”
方書晴想起和譚行雁相親時,他搖晃着紅酒杯說:“女人的終極夢想不就是當闊太太?我前任拿了一筆分手費,現在天天在馬爾代夫曬太陽。”
兩個人的思維如出一轍,難怪能稱兄道弟。
她把認購書搓成一團,連帶着桌上的黑卡一起甩過去。金屬卡片擦過程白羽的耳際撞在玻璃幕牆上。
“不是所有女人都想當金絲雀!我讀那麼多書,風餐露宿,日曬雨淋,通宵工作,不是為了給男人打工!”
程白羽有些錯愕。
他見過方書晴台風天來找她的執拗,見過她照顧受傷的他的溫柔,卻從未見過她眼裡燒着這樣的火。
方書晴突然笑起來,笑得眼淚順着臉龐流到嘴角:“還是程少爺覺得,我應該像你那些炮友一樣,收到貴重禮物就該脫衣服?”
方書晴泛紅的眼尾像把刀,剖開程白羽二十多年的人生——被黑卡養大的孩子,連追求都用着馴化寵物的邏輯。
他慌亂去擦她的淚:“我隻是想……”
“想用錢買安心?”方書晴後退幾步,“你要買的是活人,是能擺在你收藏室裡的标本。”
他想上前拉她,被她側身躲開的動作激得眼眶發酸:“那天晚上你明明……”
“所以我跑了啊!”方書晴突然提高的聲音帶着破音,像繃到極緻的弦終于斷裂,“我怕自己真變成你魚塘裡的一條!”
“你以後别再找我,我們活在不同世界。”走廊傳來電梯到達的叮咚聲,方書晴抓起包就往外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