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那日在堯光山送她來涼州的裴言。
郎君不動聲色将手背到身後,溫和詢問,“顧娘子,沒事吧?”
徐妙宜心弦一顫,她分明戴着面具,怎麼還被他認了出來?
既然裴言能輕易識破易容,那陸慎之是不是也能認出她?
少傾,她的思緒被顧長甯打斷。
“當真反了天!”顧長甯氣到發顫,指着被護衛按住的掌櫃,“蓄意傷人,罪加一等!趕緊送到官衙去!”
一片混亂中,裴言俯身拾起賬本,交給徐妙宜,“李掌櫃脾氣暴烈,又愛欺軟怕硬,娘子是問不出來話的,不如交給官府吧。”
“你的手……”觑見那修長如玉的手紅了一片,徐妙宜忙環顧四周,“鋪子裡有沒有現成的燙傷膏藥?”
“不礙事。”裴言笑了笑,“我出來,是想感謝顧娘子幫忙引薦,讓我在涼州有了落腳處。”
徐妙宜無心與他寒暄,想起後院有口水井,“你随我來。”
裴言随她去了後院,徐妙宜打上一桶井水,讓他先将手浸在裡頭降溫。
“裴郎君怎麼認出我來的?”
“眼眸。”裴言解釋,“顧娘子……你的眼眸很美。”
她整個人都極其好看,遙如天邊明月,哪怕戴着面具,五官看着平平無奇,但那樣一雙溫柔如水的杏眸,是始終無法令人忽略的。
徐妙宜心下了然,以後出門她不光要貼面具,還要記得把帷帽也戴上,免得偶遇“故人”。
“窈窈,你沒事吧?”顧長甯語氣焦急,疾步過來查看情況。
“我沒事,但裴郎中被燙傷了。”徐妙宜告訴她,“阿姐,你讓夥計拿點燙傷藥膏給他吧。”
顧長甯向裴言道了謝,又匆忙出去找夥計。
“方才多謝你護着我和大小姐,在堯光山時,感謝你和阿萱姐姐送我回來。”徐妙宜輕聲道,“今後你有什麼需要的,盡管和我說。”
裴言卻問她:“顧娘子下次什麼時候來?”
“應當不會來了。”徐妙宜垂眸,“我是陪大小姐出來辦事的,事情辦完,我也就回去了。”
顧家産業歸根到底是舅舅一家的,她還是盡量少染指為好。
因她逃婚,已經牽扯出許多禍事,等舅舅平安回來,她更不能在涼州久留。
小夥計火急火燎送來藥膏,徐妙宜接過,遞給裴言,“我先走了。”
那柔嫩指尖無意間從他衣袖上拂過,郎君悄然紅了耳垂,“好,後會有期。”
及至上了馬車,顧長甯後知後覺,“窈窈,那位裴郎中一直在目送你呢。”
“是嗎?”徐妙宜收起心緒,卻未挑開車簾。
她一直擔憂自己被識破僞裝,思索接下來要如何應對,倒是忘記了裴言的反應。
在她面前,他似乎有些拘謹,又很是熱心腸。
“再過幾日就是花朝節,陪我去蘭若寺賞花吧。”顧長甯道,“蘭若寺香火很旺,有求必驗。”
徐妙宜眸光遮掩,暗自掐了掐掌心,“阿姐,我最近不太想出門。”
“那可是蘭若寺的桃花,每年慕名而來的人不計其數,錯過了又要再等一年。”顧長甯軟聲央求,“或者,你就當是陪我散散心。”
徐妙宜拗不過她,終是應下。
**
是夜,鎮北侯府。
衛栩負手立在那副巨大的堪輿圖前,垂眸沉思,直至郭恒送來密報,照例禀報徐妙宜今日行蹤。
顧思安已經從地牢救出來了,但受了重傷至今昏迷未醒,一雙腿被敲斷,未必還能接上。他命令寒鴉先将人帶離洛京,找個安全的地方落腳,并派人送去萬春谷的斷骨重生藥方。
至于徐妙宜,她的确回到了顧家,不過對外身份是顧家侍女,這幾日在幫忙收拾顧家贅婿留下的殘局。
既已得知行蹤,衛栩反而沒有那麼着急去見她。
或許事緩則圓,另有轉機。
再者,她在顧家,比待在他身邊要開懷許多。
“今天午後,娘子陪顧小姐去藥鋪查賬,險些被那掌櫃用熱茶潑中……”
衛栩蹙眉,打斷:“傷在哪?”
“幸好被一個小郎中擋下了。”
聞言,郎君總算舒展眉頭。
郭恒繼續請示道,“侯爺您看,要怎麼處理?”
須臾衛栩劍眉往下壓了壓,眸光一凜。這種事,還要拿來問他?
“屬下明白了。”郭恒默默喟歎那掌櫃自作自受,又道:“顧小姐還約了娘子花朝節去蘭若寺踏青。”
“李朝亭得了個女兒,我沒空去喝喜酒,你托人打一對嬰孩戴的金镯子送給他。”衛栩淡淡道,“聽聞蘭若寺的桃花開得很好。”
“是,漫山開遍,遊人如織,每年擠都擠不過來。”郭恒心領神會,“侯爺,要不要也去觀賞觀賞?您在涼州待了這麼些年,還未去過呢。”
衛栩未置可否,卻輕輕牽了牽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