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夫溫言解釋:“娘子并無大礙,體弱宮寒,氣血虧虛,乃至月信失調,我為娘子開服藥調理。”
聽她這麼說,徐妙宜稍稍舒了口氣,“多謝您。”
顧長甯追問:“林大夫,我妹妹情況嚴重嗎?得吃多久的藥呢?”
“先按照一個月的量開方。”林大夫取來紙筆,又道,“娘子最近可有在吃其他的藥?”
她回家那天咯血昏過去,又病了好幾日,府裡郎中開了些治療風寒、補氣益血的湯藥。
徐妙宜記得方子,詳細與女醫說了每種草藥的份量,“是藥性相克嗎?”
“這兩副藥并無相克,但有時郎中用藥不慎,也可能會導緻月信推遲,甚至出現假孕的脈象。”林大夫道,“好在娘子的藥方并無差錯。”
徐妙宜擡眸,掠過一絲驚詫,“孕脈也可以僞造?”
“有何不可以,這些呀,都是内宅争寵慣用的手段了。”顧長甯插話道,“上次我小産後來找林大夫看診,還碰到城北李舉人家的姨娘過來求藥,纏着林大夫要讨一副假孕的方子呢。”
徐妙宜輕抿朱唇,微微沉思,她在萬春谷看了那麼多醫書,連麻沸散都配出來了,居然沒見過這種奇方。
“我專治婦人隐疾,搜羅許多民間方子,自己彙編了醫書。”林大夫笑着解釋,“我看娘子頗懂幾分藥理,若娘子感興趣,我可以贈您一本。不過眼下沒空陪着二位閑聊了,今日還得去城郊出診。”
徐妙宜帶着醫書和藥回到家中,慶幸今日虛驚一場。
若當真有了身孕,還得想法子落胎,她不想再受這樣的苦楚。
她靜坐在熱湯裡沐浴,肌膚欺霜賽雪,細膩如白瓷,肩頸和鎖骨處那些暧昧痕迹早已消退。
沒有人問過她失蹤半年裡去了何處,經曆了什麼,更無人知曉,她曾經委身那樣一個胡人郎君。
……
翌日,徐妙宜帶着整理好的賬本去見外祖父。
顧老太爺立在蓮池旁喂錦鯉,捋了捋白須,“賬本都對完了?接下來打算怎麼做呢?”
“阿翁,顧家名下一共十八家藥鋪,設計賬本造假的有十二家。我認為,若要整治,應當從涼州城生意最紅火的四家開始。”徐妙宜分析道,“但那些掌櫃各個都狡詐刁鑽,又收了賀庭不少好處,隻有舅母出面的話,恐怕鎮不住,他們未必肯吐露實情。”
她望向外祖父,“所以阿翁,能否請您出面呢?”
“我一個糟老頭子管這麼多做什麼。”顧老太爺慈祥地笑了起來,“窈窈自己去吧,要實在鎮不住,就請你舅母出面。”
容夫人性子豪邁爽朗,治家頗有手段,将下人們管得服服帖帖,奈何她對做生意提不起興趣,自言看到那些賬目就頭疼。
她不想勉強舅母,思忖片刻,又問外祖父,“阿翁,那我帶着阿姐一起去,可以嗎?”
顧家的生意,将來是要交到阿姐手上的,不如趁此機會讓她多熟悉熟悉。
“可以,記得多帶點護衛。”顧老太爺提醒道,“那些家夥可不好對付,不肯承認便扭送報官,讓官衙處置。”
徐妙宜點頭,又陪外祖父說了會兒話,這才去到蘅蕪苑與顧長甯提起查賬的事。
顧長甯一聽便拒絕,“窈窈,我不行啊,我……我都不知道怎麼開口問他們,這些事從前不是阿耶在做,就是賀庭在做。”
“所以阿姐,你更加要學。”徐妙宜握住她的手,安撫道,“你放心,不難的,我已經把賬本都圈出來了,到時候你拿着賬本逼他們吐真話就行。”
顧長甯依然神色慌亂,“我不會吓唬人。”
她是個嬌生慣養長大的小娘子,這輩子除了和離再無其他煩惱,也隻在前夫面前發過火,真對付起外人來,頓時洩了氣。
徐妙宜一怔,她素來脾氣溫軟,從前在徐家時,身邊隻有嬷嬷和青霜,她們都是很好的人,從來用不着她管教什麼。
她努力思索要怎麼鎮住那些奸猾蛀蟲,腦子裡略過一道身影,想起了陸慎之發火時的樣子。
怒到極點時,他往往不會開口訓斥,而是面無表情垂眸,冷冷睥睨,散發出沉沉威壓,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阿姐,不如你這樣……”
徐妙宜湊近與她細說,顧長甯半信半疑,“真的有用嗎?”
“阿姐放心,還有護衛呢。”她淺笑着道,“實在不行,我們便讓舅母來。”
聽到有母親兜底,顧長甯頓時生出幾分信心,“好,我和你去。”
花了兩天時間走完前四家藥鋪,卻在第五家這裡碰了壁。
徐妙宜戴了面具遮掩真容,扮作侍女跟随在顧長甯身後進了藥鋪,那掌櫃大喊冤枉,撲通跪在兩人面前。
“大小姐,我在顧氏藥鋪這些年可謂是兢兢業業,從不敢有什麼差錯……”他一邊說着,一邊膝行向前。
顧長甯吓得連連後退,幸好被徐妙宜及時扶住,她暗道不妙,此人生得虎背熊腰看着就并非善茬。
“我一心向着老爺和大小姐,怎麼會背叛您呢?”掌櫃趁熱打鐵,惡狠狠剜了徐妙宜一眼,“您千萬别聽信外人之言,污蔑了自己人。”
徐妙宜将那賬本扔到他面前,冷聲道:“你自己對一對,可有哪筆賬冤了你?”
掌櫃翻開看了兩眼,嘴硬辯解道:“定是鋪子裡夥計所為,我現在就去查。”
顧長甯耳根子軟,心裡又有些害怕,“要不,再查查?”
徐妙宜淡淡掃他一眼,“若掌櫃的不肯說真話,那隻能報官了。”
“對,報官。”顧長甯反應過來,對守在門口的護衛道,“快把他按住。”
聽到“報官”兩字,掌櫃太陽穴突突一跳,惡向膽邊生,抄起給顧長甯準備的熱茶,劈頭蓋臉朝兩個女郎潑過去。
他進了官衙定要坐上幾年牢,當然能報複一個是一個。
顧長甯尖叫起來,徐妙宜旋即護在她身前,害怕到閉上眼睛。
須臾,一道身影沖過來,擋住了那盞滾燙的茶。
灼燙感并未如期而至,她睜開眼眸,望見長身玉立的年輕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