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君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這句話,就好像他多問幾遍就能得出答案似的。再多問幾遍,他也就不再哭了,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麻木。
忽的,一束光猝不及防照射進灰暗的寝宮,寝宮中剛剛才經曆一番洗劫,如今滿地狼籍。
“瞧瞧,堂堂三皇子,寝宮竟然這般淩亂不堪。”
來人是覃聽風,但又不完全是——覃君記憶裡的覃聽風是慈祥的,可親的,可面前這個,雖說依舊柔聲細語,眼底卻透着一股狠厲。
覃君斜睨了覃聽風一眼,又繼續自己的問題,不是無禮,而是他剛剛發現這裡的一切都是假的,那這個父皇多半也是假的。
“朕同你說話,你就這種态度?不過是在外頭吃了幾日的苦,就将這幾年來學的禮數全忘光了?你身子就這般矜貴?”
覃聽風語氣中帶着不耐,說實在的,他不大喜歡覃君,不過到底是他兒子,本就是因為自己的一時疏忽讓覃君在外流落了幾日,心中不忍,這才來看望他。
但他沒想到,覃君居然這個态度,不回他話也就罷了,竟連最基本的行禮都沒有,果真和他那個娘一樣的粗鄙。
覃君卻在此刻不合時宜地笑了出來,笑得肩膀直顫,眼淚又流了出來。
覃聽風臉上的怒氣愈發明顯,就在他要開口質問覃君為什麼笑時,覃君先說話了。
“父皇,難道這一切不都是你希望看見的嗎?贈我钗子,封我母親為貴妃,甚至是立我為太子,這一切,不都是你計劃中的一部分嗎?”
覃聽風有些發懵,他什麼時候冊封許馥為貴妃了?又是什麼時候立覃君為太子的?難不成這幾日覃君遇到了什麼怪事……瘋了?
“你在胡說些什麼?”覃聽風充滿疑惑地出聲詢問:“該不是這幾日被鬼怪附身了吧?”
這就到是實打實地在關心。
而這句關心的話語到了覃君耳中就變成了諷刺。
“哼,父皇,我和母親不過是你的一顆棋子,又何必裝出這副假惺惺的樣子,現在來找我,不就是來羞辱的我嗎?”
覃聽風更疑惑了:“朕來找你,自然是來關心你的傷勢,再說了,朕羞辱你做什麼?”
挑釁!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覃君心中是這樣想。
不過說來倒真是諷刺,他崇拜的,敬仰的父皇,不過是一個小人,一個僞君子罷了。
覃君又開始一言不發,就這麼直直地盯着覃聽風,把覃聽風盯得心裡發毛,最後還是覃聽風憋不住了,揮袖離開。
覃君則在覃聽風走後,取下了别在頭發上的钗子,然後咬破手指,将血滴在了钗子上。
血滴在钗首上,钗首上的珠子便“伺機而動”,貪婪地将血液吮吸幹淨。血本就不多,又被三顆珠子同時分食,于是一息之間,血液便消失殆盡了。
經過了血液的滋養,珠子從白色變成了紅色,随後散發出黑霧,将覃君整個人包裹起來,而覃君閉眼盤腿坐在黑霧中,眉頭緊皺,不安之情溢于言表。
覃君聽到了好多人的聲音,母親的,乳娘的,甚至是朝中大臣的,所有人的聲音都帶着幽怨,“救救我”“放過我”此類的話不絕于耳,吵得覃君頭都炸了。
不過幸好這樣的“酷刑”并沒有持續多久,因為血液用光了,黑霧也就協同那些奇怪的聲音消散了。
覃君呆愣地坐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直到他聽到了門外的叫罵聲。
“這個臭小子,整天就知道給老娘惹事,又把陛下弄不高興了!”
以及勸慰聲。
“主兒,您也别太生氣,三皇子他隻不過是心中不平衡,鬧些脾氣也正常。”
對話的是許馥,和她身邊的丫鬟秋黛。覃君還記得,許馥是貴妃時,秋黛姑姑就對自己十分嚴厲,總是趾高氣昂的,除了許馥的話她誰的話也不聽,覃聽風還因為秋黛和許馥吵過幾次,可想而知,秋黛對許馥有多重要了。
覃君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然後在宮門口站停,想來是被門外的侍衛擋住了,又想了想,是了,如今自己還在禁足,覃聽風那個狡猾的老東西怎麼可能放許馥進來。
不過這樣也好,覃君現在已經确定他現在所處的世界是一個與真實世界的一切都完全相反的鏡面世界。
雖說他也很想許馥,但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世界的許馥——一個粗鄙的婦人,一個不愛自己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