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安羽和她對視幾秒，随後一揮衣袖，蠟燭熄滅，笑道：“今日耗費心神太多，不多說了，休息吧。”

蕭約葉在她面前靜了一會兒。“阿羽，我不信你沒想到這一層。”

穆安羽睜開眼睛看她，張張嘴：“我想到了，隻是沒說——但是這并不算把你排除在外不讓你管我的事——因為現在——還不——”

她說到一半，噎了又噎，覺得确實沒什麼道理，喪氣地拿被子悶住腦袋，縮了進去。

片刻，她說：“我答應過你，不會将你推開，你安心好了。”

她也不知道蕭約葉信了沒，反正她覺得自己非常誠懇，不知過了多久，夜色如水，她聽到了蕭約葉解開衣帶窸窸窣窣的輕微響動。

她被自己悶得快窒息了，聽到這聲音，一時心緒搖曳微亂，終于情不自禁，一勾被角，誰知額頭剛暴露在空氣中，便迎來繞柳春風般輕柔溫煦的一吻。

蕭約葉像在克制什麼，低聲說：“知道，我相信。”

是真的相信嗎？

這個穆安羽也答不上來。

她怔怔盯着黑暗，原以為自己會心神不甯睡不着，豈料這幾天着實有點累了，眼皮耷拉得愈來愈重，一會兒便繳械投降被拖入了夢鄉。

蕭約葉望着黑暗屋頂，心中微亂。

從穆安羽今日提前預料到她的行動，先一步準備好軒轅海靈力充沛的珍珠，來雨燃澤守株待兔她時，她就開始不安。

很多事并非她不能掌控，而是太多摻雜交織的人陳列其中，當過往和情感成為一個人不得不做一些事的理由，複雜和衆生皆苦才是唯一的答案。譬如澄将明，譬如陸家。

她聽到身側穆安羽均勻的呼吸聲，側頭過去看她，依戀而溫柔，幾近看了一宿。

天明時分時，一隻雀鳥從窗外展翅飛進，尖尖的嘴猛然戳在穆安羽手上。

它下嘴極狠，疼得穆安羽一激靈，睜開眼，蕭約葉方迷迷糊糊睡去不久，穆安羽拎起小雀翅膀，下樓走到客棧外。

然後她面色平靜地掀起小雀腹下絨羽，宋霜溪的面容浮現眼前，穆安羽揚眉：“什麼事要用到你們宋家這麼高端的靈器？不過，你這音形鳥下嘴也太狠了，快把我啄出血了，我可真沒有你們想得那麼不怕疼。”

“下次注意，”宋霜溪以新奇的“你怕疼？不如少放點血”的目光看了穆安羽一眼，嚴肅起來，“我的冰惑絲呢？”

“全部準備好了，”穆安羽說，“我這次修補海籬時，在軒轅海尋到了從前遺漏的，數量足夠。不過，你拿音形鳥這麼高端的靈器，應該不止問冰惑絲一件事吧？”

“不是叫我盯着墟水西北側嗎？”宋霜溪沉聲，“出事了，昨夜墟水内魔氣與妖氣突然混蕩不安，你也知道，一直以來妖族都被封印在最裡面，我懷疑可能有封印破了。”

穆安羽麻木：“我快成個專業修補封印與禁咒的維修士了。”

“你最近還修補了其他咒界？”宋霜溪琢磨，“那你要現在過來嗎？”

穆安羽手一翻将雀翅折下：“等我。”

“你是一個人來還是——”宋霜溪的話被掐滅。

她的問題斷在晨風裡，而作為回答，穆安羽擡眸望了一眼浸在黎光中的客棧，獨自轉身離開。

十分鐘後，傳送陣法浮現又消失，穆安羽已經站在宋霜溪身前，面無表情地将冰惑絲遞給她：“收好。”

宋霜溪猶豫道：“你現在這是要……去暗域？”

穆安羽：“封印破了會非常危險，我若不去，你替我過墟水？”

宋霜溪頓了頓，肅道：“如果封印真的破了，妖族外逃，對我也無利，你若要人幫忙，我願意和你一起。”

穆安羽凝固了短短一秒，便如常走了。“不用，這件事和你沒關系，你和衫青好好兒的就行。”

“哎你——”宋霜溪依舊還沒說完，穆安羽就消失在新的傳送陣法中。

墟水之外，穆安羽一腳踹開橫螢舟。

流螢豈能料到這樣的無妄之災，驚詫地飛起，兜兜轉轉在河堤一大圈，最後吃驚地發現橫螢舟完全消失在了黑暗中，沒了栖息之地，頓時奢起琉翅，憤怒地跟在黑衣少女身後，窸窸窣窣地抗議：你有病吧你？！

它們锲而不舍地追了穆安羽一大程，跟着她踏過墟水，深入暗域，直到一條閃爍着陰森森銀光的鍊子嘩啦一下甩過來，砰然墜到穆安羽眼前。

流螢一下散開。

然後又驚駭聚齊，對着穆安羽對面那個陌生的女孩抗議：你也有病吧？

“穆師姐，”穆安羽對面的女孩聲音略微顯得陌生，身形嬌小，似乎年歲并不大，一對眼眸純稚又可愛，嬌憨婉轉道：“你有想到，會是我嗎？”

穆安羽淡然：“沒什麼好奇怪的。”

“可一直以來都是我姐姐在和你們周旋，”陸瑞凝遺憾，“我以為我的出現，對你而言會是個驚喜呢。”

“那或許，”穆安羽一笑，“是你遮掩的手段差了些——瑞凝，在将明母親留下的祭台畫面中，你帶的是鲛紗，你幫将明開陣、遮掩靈氣的術法是暗域妖族之術。你憑什麼會覺得，我看不出與軒轅海和暗域有關的靈術？”

“你早就知道？”陸瑞凝挑眉嗤笑，“那你還敢一個人站在這裡？”

“我也不是早就知道，”穆安羽歎了口氣，“最初看到你帶着鲛紗，幫澄師妹修複星環陣時，我對你結印的手勢隻是懷疑，真正确定是你，是我昨日發現有人幫逃出三清閣的将明隐藏了她法器的靈氣之時，這術法是羽淵先祖當年，獨創的抑靈術之源頭，你替澄師妹壓抑她法器的氣息，中間卻漏出了軒轅海的氣息，是因為這一層，我才漸漸想明白。”

陸瑞凝扯着嘴角，不語。

穆安羽緩緩将話音接上：“幫澄師妹的那個鲛紗女孩，得既懂得暗域術法，又去過覓崖，最近發現海籬出了問題，我花了很長時間才修補好，在收集冰惑絲的過程中，我發現有人來過覓崖，你帶的鲛紗，就是那時從軒轅海拿走的吧？目的是為了掩蓋身上濁氣。你姐姐很早就說過，有個神秘人幫她打開了海籬——”

陸瑞凝冷冷看着她。

“一直以來，你姐姐看似謀劃深遠，為你東奔西跑，但其實你才是最會利用他人疏忽大意的人，幫陸為英打開海籬的人是澄師妹，她手握軒轅之力，因此驚霜骨可以在沒有海籬之鑰的情況下打開它，而你——”穆安羽歎息。

“——你便是那個鲛紗女孩啊，陸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