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安羽和蕭約葉走出雨燃澤時，第一時間看到江弄疏站在梧桐神木的南邊。

赤雨落下，雨燃澤周圍的咒界會受到波動，江弄疏作為光不度的主人，對方才發生了什麼一清二楚。

是以她的臉色并不愉悅，隻因她不是白白和蕭約葉做這筆生意的，原本計劃是這樣：蕭約葉不是羽淵的人，靈脈純粹幹淨，經赤雨洗練，江弄疏隻消輕輕調整咒界引力，此番獲得的塑靈之力就可以被留下五成。

這才是江弄疏答應将雨燃澤借給她的原因，也是蕭約葉所說的第一句話“和你談一樁生意”的緣由。

作為光不度的老闆，江弄疏少做虧本的買賣，但是這次虧不虧本，已經由不得她了。她眼睜睜看着穆安羽站到自己面前，受赤雨洗練，面龐泛着幾乎不正常的瓷白，一半原因是她原本膚色就白皙，一半是……方才活活疼的。

一席話在喉間滾了又滾，最後被江弄疏自認倒黴地咽下去，皺眉冷聲：“跟我來一下。”

穆安羽提步要走，突然意識到了身邊蕭約葉的不安。

“不妨，”于是她抽出一縷心思，輕聲告訴她，“我于江弄疏有恩，她不會為難我。”

蕭約葉有點懵，她尚不知纖塵的事。

穆安羽知道江弄疏從非趕盡殺絕的性子，安撫性地松開蕭約葉手，随江弄疏踏入光不度。

江弄疏上二樓走到櫃台前，将一枚小小的月亮簪子甩到穆安羽跟前。

穆安羽請教：“不知這是？”

“你方才用軒轅海的力量，替蕭約葉擋下了赤雨侵蝕，”江弄疏僵着臉，“但我事先将雨燃澤周圍的咒界引力增強了，你現在沒事，之後卻未必扛得住，這枚彎月靈簪能壓制反噬，你拿着。”

穆安羽盯着這枚小月亮看了會兒，彎月淺淺，秀亮精緻，雕刻得非常讨喜。

“謝謝。”

江弄疏見她轉身，下意識：“你這次打算什麼時候回羽淵？”

穆安羽搖搖頭，就在江弄疏以為她要說出什麼驚世駭俗時，便聽她：“這事你問我？你與澄師妹和陸家在東玄惹了那麼大亂子，我倒很想甩手不管，但能嗎？”

江弄疏一噎，穆安羽轉面看她，嗓音輕輕：“而且我記得，你親口承認過，你還有事瞞着我。”

江弄疏：……

默然須臾後，她裝聾作啞地忽視了這句話，繼續先前話題：“可是，你已沒有羲元镯，不能抵擋靈脈内的濁氣，就算現在不回羽淵，最多也隻能在東玄待半個月——”

穆安羽一哂結束：“我知道，”走兩步又回頭，無悲無喜，“多謝關心。”

這話江弄疏其實沒說錯，還在洛易城樓上，從木魅構築的幻境出來時，所有人就知道，沒了羲元镯護體，她無法在東玄駐留太長時間，否則靈脈被濁氣吞噬，恐有大險。

穆安羽思索了一下見到澄将明，為她重塑靈脈，順便去宋霜溪那裡了事的時間，回到和蕭約葉分開的地方，卻發現蕭約葉面色肅冷。

她察覺出事了：“怎麼了？”

蕭約葉凝重道：“三清閣有突發情況。”

“……”穆安羽打量她的臉色，結合實際情況，大差不差明白了答案。

卻還抱着一分僥幸，生無可戀道：“先别說——我猜猜，有遊夜入侵了，還是有弟子犯錯了？”

蕭約葉斟酌一下言辭，發現如何舒緩好像都不如實言相告：“都不是。将明逃跑了。”

穆安羽沉默須臾：“靠她自己？”

蕭約葉搖頭。

按照剛剛淩啟竹說的消息，并不是澄将明自己，其中有洛千遠的意外相助。

雖然知道洛千遠不是有意為之，但是現在所有的問題都不及其中一個嚴重：“我得馬上找到将明。”

穆安羽：“我随你一起。”

“可你——”蕭約葉下意識想說最好先找個地方藏一藏，被穆安羽早有察覺地打斷：“塑靈之力如今在我身，若隻你一人找到将明也白搭，需得我親自與她見面才是，況且，”頓了頓，穆安羽斂眸，終究還是說，“這次出來，時間已經夠多……小曦，我不能在外面待太久了。”

自元夕到今日，已有七天之久。

也就是說，在餘下八日内，她需盡快與澄将明見面，完成替她重塑靈脈的承諾。

蕭約葉凝視她幾秒，不再多言，抓住她手腕，衣袖滑下來，順勢一勾，扣進穆安羽指隙，簡潔：“走。”

那邊，洛千遠雖然自責和憤怒交織，但到底是明大體的人，一直以來，蕭約葉不在三清閣内，她就是其餘弟子眼中的代理人，隻能心不甘情不願地叫淩啟竹摁在閣内。

淩啟竹見過母親後，自己和程挽恙匆匆跑了出去。

她給蕭約葉發傳音珠說：“将明逃出去的時間不久，出翎陽的可能性不大，意寄有隐後山通行的令牌，已經緊急封鎖了翎陽外的大小正道，你們先在翎陽城内找她。”

然而翎陽好歹是東玄的帝都，就算不出城，盤曲縱橫的大小街巷也複雜無比，尋一個人不啻大海尋針。

晚間，穆安羽和蕭約葉踏至城東，尋了一家客店暫歇。

不知澄将明使了什麼方法，有關驚霜骨、蒼溪筆的靈氣居然掩蓋得一幹二淨，第一天毫無懸念地以無收獲結束，

掩蓋靈氣，這不是澄将明靠自己能做到的，兩人一同想起了那個未露面的鲛紗女孩。

反正一時半會兒也沒的答案，穆安羽苦中作樂，閑談般先給蕭約葉講述了法器纖塵與江弄疏的故事。

這樁過往很簡單，細節卻值一探，蕭約葉安安靜靜聽完，和衣倒在塌上，凝眉：“我覺得不對，阿羽，按江弄疏說的，你現在不知道的東西，是不是太多了？”

穆安羽本是側身，聽了這話，翻身看她：“什麼意思？”

“你說，江弄疏一直以來，還有一樁事瞞着你，連趙蘭塵一黨也不願透露，”蕭約葉道，“可你如今已經遂了她二人的願去了羽淵，依理，她們現在不當還如此團結，除非有更大利益。”

——除了讓三千遊夜安定，暗域遊夜不再狂舞扭曲，以及試圖擺星環陣之外的，更大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