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雲渺:……
徐雲渺很生氣。
後果很嚴——也沒嚴重到哪兒去。
趙蘭塵純粹來看戲的,蕭約葉一出手,直接笑出了聲,毫無禮貌:“看吧,徐兄,我早說過跟你合作虧本,我将海籬之鑰交付給你,你尚能弄丢,如今連複刻安微珠都做不好,哪來的底氣再跟我談?”
“若非趙姑娘看走眼,現也無需冒險來幻境中複刻安微珠。”蕭約葉顯然懶得給任何人面子,“識人目光不清,便不怕風水輪流轉?”
趙蘭塵一口笑噎在喉嚨裡,嗆得死去活來。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下輪到江弄疏想笑,然而默默思索了一下,還是把龇着的牙收起來了:她比較擔心蕭約葉嘲諷她本來是在追查露林和羽淵的破事,結果遇到趙蘭塵,什麼也沒查到,還莫名其妙卷進了宋霜溪的幻境裡。
雖然的确是這樣。
經過謹慎思考,江弄疏道:“多行不義必自斃。”
蕭約葉:“這話不止趙姑娘和徐會長适用。”
江弄疏:……
太氣人了!
三個人頓時統一戰線組織,把穆安羽當了空氣,齊齊對蕭約葉怒目圓睜,蕭約葉毫無顧忌,對着六隻寫滿了“你是不是想找事”的眼睛不避不閃,卻也不聞不問,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江弄疏最先感覺不太對。
蕭約葉好像并不是刻意往誰心上戳刀子。
——她隻是平等地針對在場除了穆安羽之外的每個人罷了。
她似乎……有點生氣。
江弄疏微妙彎起眼角,憑幾面之緣,她已知道這姑娘不管遇到什麼,一直冷靜自如,就算生氣,因何而起?
雖然沒有證據,可她就是覺得,和穆安羽有關。
眼下兩個人一前一後,蕭約葉自己的長相至明至豔,那種如曦的漂亮能把任何一個站在她身邊的人對比得黯然失色,唯獨生來冷清的穆安羽不一樣,穆安羽天生清緻,像玉又像荷,不驚不動時讓人莫名想起霜上之月,十分姝骨,似和世界生來隔着屏,和那耀目的明豔中和得正是好處。
兩人一言不發,互無相望。
确認了自己的念頭,江弄疏突然莫名其妙心情很好:“行,我們确有不對,不過現下,來都來了,逞口頭功夫也無益,難道你們不想将秦氏那亂七八糟一通事弄清?這不也是宋霜溪原本的打算嗎?”
一句“來都來了”理直氣壯,說出了旅遊觀光的氣勢,話音落地那一刻,所有人忽地想起來:是嘞,宋霜溪都快查無此人了。
并且宋霜溪入這個幻境,本意是看蘇暮曉的身份,當前商讨的内容……何止偏了十萬八千裡。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她人在哪呢?
相觑一會兒,趙蘭塵哀憐地歎了口氣:“江小姐,露林和羽淵那兜子事,你還打算糾結到什麼時候?你總說你爹不主戰,是無能之輩,自己卻也一樣,這樣的話……”
她忽然靠近一點,竊竊地笑道:“江家力不從心,何不自主讓賢?若是我,露林敢如此嚣張,我定早早出手,仁義有什麼用——”
話沒說完,江弄疏一掌蓋去:“羽淵所歸江家,閑人安敢置喙!”
趙蘭塵笑盈盈地抽出劍:“萬事不絕對,江小姐莫要這麼早把話說死。”
眼見她二人一言不合總要開打,一心隻想進入海籬的徐雲渺是最着急的:“等等——”
他沒有說完,因為在他分神的時刻,一股神秘的引力倏從林中傳出,輕而易舉卷走了他懷揣的仿影鏡。
樹叢中,一個人施施然踩着落葉:“多謝徐會長千裡送鏡。”
他們口中“失去蹤迹”的宋霜溪,正站在那裡,眼内匿笑,頓了頓,又倨傲道:“在下感激不盡。”
徐雲渺目瞪口呆:“你…”
“我方才聽,你們還未弄清秦氏究竟什麼狀況?羿原族,原是上古盈神後脈,千年前移居露林,因珍草園,漸起露林之名。兩百年前秦徽媞借海籬内法器一用,”宋霜溪哂笑,“是因珍草園陣法異動比往年都大,秦氏不曉其因,恐上天譴罰,許逢黎壓制不住,秦徽媞方暗留蘇暮曉,以備,臨時之需。”
最後四個字她說得意味深長,似含别意。
然而現下根本來不及糾結這個,徐雲渺一聲怒吼:“把仿影鏡還給我!”
“笑話,”宋霜溪懶道,“我費了那麼大心思,隻為得到仿影鏡,徐會長,自認倒黴吧。”
徐雲渺險些氣暈,又不解她口中的“費了那麼大心思”是什麼意思,顫顫巍巍道:“你到底做了什麼手腳?如果你也想打開海籬……我們……也可合作……”
江弄疏和趙蘭塵亦在狀況外,茫然看着宋霜溪将仿影鏡碎片納入儲靈環。
此地雖為幻境,無法把東西帶出,然而以仿影鏡這種神器為引,便能在現世中仿出一樣的器物。
徐雲渺想借碎片仿出安微珠,帶到現實的海籬前,便是如此。
“我對海籬不感興趣,若真無路可走,或能一試。”宋霜溪淡道,“你們沒有再在幻境待下去的意義了,走吧。”
她轉身,大約是因為籌謀成功,連背影都透出一股子歡欣,穆安羽在她身後突然:“以搖月花引起露林和羽淵之戰,自己則渾水摸魚,假裝不識秦徽媞,誘她做交易,得她的幹花為引……我原以為秦大小姐心思已經夠深了,卻未曾料,宋三小姐更勝一籌,隻是有句話我當提醒你——”
她挑起眼尾,語音一時浸了惡意的頑劣:“流淵内無主遊夜頗多,你便不怕壓制不住?”
宋霜溪的背影有一瞬凝固。
良久,她平靜道:“你幾時知道的?”
穆安羽:“方才。”
的确是方才,因為有件事,穆安羽一直沒想通。
浮玉城和露林一戰,是因搖月花導緻珍草園凋零而起。
秦氏認為羽淵對搖月花動了手腳,破壞珍草千年根基,走投無路,是以開戰,其間,小婵身隕 。
可穆安羽和蕭約葉早便有諾,此來羽淵,會幫露林找到破解花戎公主詛咒的辦法,所以穆安羽早就查過,搖月花的花粉和定花針相斥,以毒攻毒,确能保珍草園安平,若無人做手腳,絕不會有此境況。
所以那天,露林其實懷疑得并沒有錯,羽淵,當真是對搖月花有所動作的。
可是壞就壞在露林和羽淵的糾葛太深,彼此皆有深仇,利益和權勢的糾紛宛如觸角,密匝匝相纏,看似透不可分,層層遮掩下,卻給了有心人太多可趁之機。
因為彼此有恨,所以不會去管進攻理由是否為真,因為雙方有世仇,所以隻會覺得對方在無理取鬧。
秦徽媞有自己的思量,這也不假,她給蘇暮曉下毒,自己刻意留在羽淵,因為若蘇暮曉這個真正有暗域血脈的人因她的借刀殺人死了,對珍草園,其實又是一出以毒攻毒,就像穆安羽的血能打開海籬,蘇暮曉,能滋養珍草園。
她選中的刀是曉衫青,可惜曉衫青背後站着的是宋霜溪。
在家族糾紛中長大,自小知悉人心,一路踏過艱難險阻的宋家主,真的會這麼輕易入局被拿捏嗎?
宋霜溪的笑容逐漸玩味,抱起胳膊,看着穆安羽:“你很有意思。”
——她當然不可能被秦徽媞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