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衫青對宋霜溪來說何等重要，費盡心思也要收集她的殘魄，九成掌控潋水絲的把握，不足以讓她安心。

宋霜溪自始至終想的，是補全曉衫青的殘魄。

這等逆天改命之事，唯獨掌有無上邪魔之力的遊夜可以做到。

宋霜溪年幼時恰好去過流淵，她懂。

沉默間，徐雲渺快瘋了，要知道他初心最單純，來此地就是想找法子打開海籬，現在前因後果一大串，直繞着他發暈，踉跄沒站穩，差點跌到蕭約葉身上——蕭約葉一個激靈，臨時上前兩步，宋霜溪一瞥，要笑不笑道：“蕭姑娘有什麼見解？”

“……”蕭約葉情緒依舊不好，順口，“沒什麼，就覺得宋三小姐太累，給設局的秦徽媞設局，在入局的同時又做執棋者，不過，”她微微一停，“你真的很看重衫青姑娘。”

宋霜溪的神情變得有些柔緩，仿佛被勾起幾許善念，歎息道：“自然。”

羽淵之人，未有心思簡單的，江弄疏和趙蘭塵起初不解，經蕭約葉這麼簡明扼要地一概括，還有什麼不懂的。

——天殺的對搖月花動手腳挑起兩地戰亂的就是宋霜溪！

她故意引秦徽媞來找自己，其實目的是為了得到秦徽媞的幹花，進入秦徽媞的記憶。

早在廢棄房子中，她就算過一手江弄疏和趙蘭塵，此刻不過又擺了一道，她知道趙蘭塵想借徐雲渺打開海籬，可徐雲渺弄丢了海籬之鑰，一定會另辟蹊徑，利用抱桐行法器仿影鏡複刻秦徽媞的安微珠。

所以她就在這裡，趁其不備，取走了仿影鏡。

雖然隻是一塊碎片，但仿影鏡乃是上古珍寶，其間蘊含的靈力，足以護她進入流淵。

在羽淵，宋家掌影春城，江家握锢夜殿，趙家踞越北府，三足鼎立，各有千秋，三人在自己的家族内，都是爬過層層血腥才站到如今的高堂，豈能有心思簡單之徒？

“漂亮，”江弄疏沉默了一會兒，“宋霜溪，這一局是你赢了。”

宋霜溪笑了，眨眨眼：“多謝江小姐認可。其實影春城還是和從前一樣，沒有霸占羽淵之意，我隻要和衫青在一起，宋家于锢夜殿下盡忠就好，這權勢場，你和趙蘭塵鬥就夠了。不過仿影鏡我是一定要拿走的，出幻境吧。”

她話音剛落，遠方就響起一聲暴喝，以及近乎是千軍萬馬的鐵蹄聲：“誰！敢！走！”

蕭約葉回頭，看着馬上一身戎裝的、來自現世的秦徽媞，再看看頓時臉色變暗的江趙宋三人，扶額。

她很想提醒秦徽媞一句：雖然她們三個彼此不對付，但是面對露林，羽淵是真的齊心協力地一起在恨啊！

何必自己跑到這個幻境中來？

幾乎是瞬間，秦徽媞就來到衆人面前，高高舉起手，上面是一朵枯萎的幹花。

她眉宇浮躁，盡力壓着疲憊道：“幹花在我手中，幻境入口，非我死不能打開。”

羽淵三人的臉色開始奇怪。

江弄疏：“秦徽媞，你覺得——”

宋霜溪：“我們不敢殺你的原因——”

趙蘭塵更是無比冰冷：“是什麼？”

“我知道，我都知道。”秦徽媞卻帶着一絲坦然和釋懷笑了，“隻是現在不到時候。放箭！”

一隻滅靈箭橫空飛來，在衆人周圍鑄起一道禁锢的結界。

蕭約葉反應極快，在結界還未豎立時，倏然抓住穆安羽，帶她往旁邊林子中一躲。

覓崖的靈樹經冬不衰，茂密枝葉擋住了她二人，結界并未将她們囊括在内。

秦徽媞未曾發覺，事實她雖然做出如此“壯舉”，但好像并不在狀态，看着洶湧海浪喃喃道：“快了，好在快了。”

樹林中，蕭約葉松開穆安羽，蹙眉望着外面。

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腕上溫度一觸即離，穆安羽下意識愣了愣，想要開口，卻又不知何言。

——蕭約葉大抵真的生氣了。

江弄疏沒猜錯。

然而江弄疏絕對不會知道原因。

是因為——

方才第二層幻境的出口裡，蕭約葉的身影消失在遊夜中後，穆安羽咬咬牙，跟了上去。

甫一出幻境，狹長的通道裡，記憶便如潮水般回籠。

穆安羽的身形迅速拉長變大，倒灌的回憶催得她眼神直發空。

蕭約葉比她先出，多少受了遊夜侵襲，穆安羽見她閉着眼，心中一驚，疑她受傷，沒有任何思索地走了過去。

因為離得太近，一瞬間那熟悉的呼吸萦來，穆安羽刹那想起了幻境中她難以割舍的氣息。

久行暗路，長夜見黎，因為渴求那種光亮，所以情不自禁，可是，穆安羽從不知道，原來因為惜慕那種光亮，也會不忍她染埃。

她這一程久如遙夜，不窺天光，故而從未有向往，然此刻遇見向往，比起眷戀，她竟不忍曦色入夜。

穆安羽對着蕭約葉發愣很久，心中瘋旋的一些情緒如同飓風，擋無可擋。

蕭約葉睜眼時，就見她舉起一張符紙，指尖沾了熟悉的血迹。

時隔多日，穆安羽再度用了羽淵的血咒。

她想讓她忘卻第二層幻境中的一切。

蕭約葉倏然擡手，最後一刻，堪堪截住。

“……阿羽。”

穆安羽猝地起身。

“對不起，我失态了。”而後她開口說，卻完全不打算解釋一下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聲線微顫，“我隻是……但是……總之……”

那張符紙飄落在蕭約葉手心，看清上面遺忘的符迹，她心沉了又沉。

便聽穆安羽低聲又說：“最初在墨霖閣内，我不該答應你的。我做不到……你能不能還是當從沒有見過我？或者你能不能當……我那天沒答應？你真的不該……接近我。”

她轉身奔向幻境出口，大腦混沌，心間一些奇怪的情感碾磨身心，她不懂，為什麼會疼？

她想，一次次違諾，任是神仙也會失去耐心吧。

自作主張要消除對方記憶，第一句話不是解釋，是曾經答應過不會逃避的逃避，蕭約葉一定會生氣。

可是這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