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嗎?”蘇承笑了笑,“你不是都看見了嗎?”
他對紀拙言有愧疚,因為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紀拙言的命也被他和聖上一并算了進去,但更多的是茫然,他以前從不會這樣,從前在他眼裡所有人的性命都一樣珍貴,現在卻也被明碼标價了。
那些天京都常有刺客出沒,因為擔心聖上安危,紀拙言連夜入宮,提醒聖上加強戒嚴。
但紀拙言不知道,那天晚上他走之後,蘇承便同雍和帝在殿裡商量,如何用他的命換來更大的勝算。
多可笑啊,他擔心自己的學生,特入宮提醒,卻不知道他的學生已經将他的性命當成了和世家博弈的籌碼。
他看着來來往往的人,擡頭看向溫清影,“是不是後悔當初像溫大人舉薦我,後悔那會找來奎宿大師救我的命?”
溫清影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不知道是哪飄來的白幡落在地上,染了灰。
許久,蘇承才聽見她的聲音。
“我從不會後悔自己做的每一件事,紀大人之死,錯不在你,但……對于如今的你,我亦心有芥蒂。”
蘇承也不生氣,隻是同她話起了家常。
“溫姑娘,你知道嗎,當初陛下賞識我,知道我家中有老母,召她入宮,誇她生了個好兒子,我母親是一個未出過門的女子,第一回見聖上,腿都軟了,不敢回話,不會行禮,但聖上不怪,甚至在她面前誇我。”
“我為官,本就是為了母親高興,為了讓她為有這麼個兒子而驕傲,我先前斷了腿,你派人保護我,派人治我的腿,我依舊感激,隻是聖上能給我我想要的體面,我想要的生活。”
溫清影看了看他的腿,眼神軟了下去,最終還是歎了口氣:“人各有志。”
“我先走了,蘇大人,替我向老夫人問好。”
“好。”
蘇承看着她離開的背影,拍了拍輪椅,身後的仆從會意,推着他回去。
回到府上,溫清影剛下馬車便看見溫清霖站在門口等她。
他伸手扶她下來,“臉色怎麼這麼差?”
“是嗎?”
“是。”
溫清影摸了摸臉,無奈的笑笑。
她的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走幾步腿便軟了。
溫清霖看着她的臉色,愈發擔憂,這些年,什麼藥方都試過了,補藥也是用得最好的,隻是依舊沒有用。
他就剩祖母和妹妹了,經不住再一次的打擊了。
“有人在廳裡等你,我本想替你拒了的,但又覺得你會想見他。”
溫清影擡眸,“誰?”
“你進去就知道了。”
溫清影雖有遺憾,卻仍邁着步子踏進了院裡,她站在門口看見了裡邊的人。
屋内的人一身玄衣,背對她,身姿挺拔,正專注的看着牆上她臨摹的畫。
“裴程榆。”
裴霁轉過身,朝她跑來。
“清清!”
“你不是在迦南嗎?怎麼突然回來了?”
“京都傳來消息,說……說無垢法師……我擔心你……”
迦南離得遠,消息有些滞後,他不知道這是前些日子的事了,便急匆匆的趕來,擔心她受不住。
溫清影看着他布滿血絲的眼,和沾染了灰塵的臉,歎了口氣,從袖中拿出帕子。
裴霁會意,立刻彎下腰,任由她給自己擦臉。
溫清影看着他的臉,垂眸,掩蓋已經紅透的眼。
“程榆,阿娘走了,師傅也走了……戰場上刀劍無眼的……你要,要多小心,你知道的,我身體不好,别讓我擔心。”
她聽向勤說,裴霁一月前,冒險帶着一隊人馬燒了東沂的糧營,受了重傷,現下是好了,但聽向勤的描述便知道那一戰有多兇險了。
裴霁沉默片刻,“清清對不起,我保證,再不讓你擔心了。”
“哼,你最好是能說到做到。”溫清霖從外頭進來,正巧聽見裴霁的保證,他冷哼一聲,瞪了他一眼。
溫清影有些疑惑:“哥哥?你怎麼回來了?”
“我不能來嗎?”
“哥哥不是去見父親了?”
說到江臨風,溫清霖的臉色更糟糕了。
溫清影察覺他臉色的變換,有些奇怪,“怎麼了這是?”
溫清霖有些煩躁,“他給我定了一門親事,說要讓我擇日迎親。”
溫清影蹙眉:“糊塗!現在是什麼情況,紀大人剛走,他便要辦喜事,是嫌脖子太重了嗎?”
裴霁坐在她身邊,沒有說話,畢竟是溫清霖的家事,他也不好說什麼,隻安靜的給她剝葡萄。
“我本無意娶妻,又何苦耽誤人家,如今換了庚貼,定了親,我若立刻退親,于那女子聲名有礙,叫我如何過意得去?”
溫清霖面上一片煩躁,他不想成婚,不想耽誤人家,卻也不想無緣退婚,這世間本就待女子苛刻,被他退了親,她還怎麼說人家?
溫清影咽下裴霁喂來的葡萄,才開口道:“過幾日,我尋個由頭,邀她來坐坐,同她說明緣由,讓她上門退親,這既不耽誤人家,也不會讓她背上被退婚的名聲,隻是到時候哥哥免不了被人指指點點。”
溫清霖在京都也算是赫赫有名的才子,如今戶部尚書被暫時停職,由他暫代戶部尚書一職,一瞬間更是炙手可熱,若是被退了親,免不得被人猜測是有什麼被女方難以接受的隐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