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愛卿,凡事都要講證據。”
雍和帝眼神銳利的看着他,蘇承卻依舊堅持,“臣,懇請陛下徹查。”
溫清影看了看坐在輪椅上的蘇承,又看了看眼神冰冷,頻頻望向紀拙言的雍和帝,有種不祥的預感。
“陛下,倘若人人沒有證據隻有猜疑,便要求刑部徹查,那刑部恐怕都要被踏破門檻了。”
“陛下,季大人為國為民,勤勤懇懇多年,如今卻被蘇大人如此構陷,如果沒有證據,不分青紅皂白的将季大人壓入大牢審訊一番……會讓天下人寒心啊,陛下!”
雍和帝聽着他們的一言一語,低頭對上蘇承那雙毫無波瀾的眼,冷笑一聲,像是在告訴他,沒人同你站在一起。
他對這些世家已經厭惡至極,他父皇在世時,重創花,蔺兩家,如今季家又要向當年花銳緒要挾他父皇一樣,要挾他。
但他早不是那個無能為力看着哥哥和父皇早亡卻毫無辦法的皇子了,他是皇帝,他布了這麼久的局,馬上要開始了,此一招後,他便會名傳千古。
他又轉頭看着紀拙言,看着他的老師,從入殿開始,便不發一言。
“老師,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雍和帝的聲音溫柔至極,隻是眼神卻很冷。
紀拙言對上他的眼,明白了一切,為什麼他搜集的那些證據都如此輕而易舉,為什麼他走的這一步這麼順,原來是他的學生在背後推波助瀾。
溫清影看着聖上冰冷的眼落在紀拙言身上,那股強烈的不安席卷了她,突然,她想起什麼,眼睛瞪大。
紀拙言同她說自有辦法能讓聖上徹查,但其實他所想到的辦法,正是聖上想讓他做的,讓他做他的一把刀,一把砍向世家的刀。
紀拙言強撐着站直,在雍和帝冷漠的眼裡,站出來。
“臣,有本要奏!”
“準。”
聽到他顫抖無奈的聲音,雍和帝放松下來,往後一靠,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看着他。
紀拙言伸手将厚厚的一沓奏折遞給太監。
那是他昨日連夜寫的。
“臣,要參戶部尚書蔺晨貪贓枉法,巧令名目征收賦稅,克扣邊關将士軍饷!害得百姓困苦,将士艱難!”
他話還沒說完,蔺晨便坐不住,立刻站了出來,指着紀拙言怒道:“你!你血口噴人!紀大人,我看你是年紀大了,腦子也糊塗了!”
紀拙言并不急着辯駁他,隻是微微阖眸,接着說下去,“臣,還要參丞相季抒遇賣官鬻爵,會試換卷,科舉舞弊,從中牟利!”
“你!”季抒遇手都在顫抖,他怎麼敢的?
紀拙言話音剛落,滿堂皆驚。
“紀大人!你是瘋了嗎?”
紀拙言卻沒有理他們,直視着雍和帝,“臣!還要參……”
紀拙言将世家子弟參了個遍,大到舞弊貪污,小到流連花樓,每說一句,溫清影便是一驚。
紀拙言是不想活了。
他将朝堂中各種污糟都擺在明面上,同世家徹底撕破臉皮,有些事情可大可小,但他既參了,便不是小事。
她擡頭看着雍和帝的臉色,發現他臉上卻毫無波瀾,沒有震驚,沒有憤怒,像是早便知道了,眼裡也充斥着冷漠,她瞬間明白了一切。
她猜得沒錯,即便是季抒遇也不敢大批量換卷,雍和帝什麼都清楚,但他沒有制止,甚至,在卷子交與他之手時,換了多數的名字。
以至于多數學子無法接受,聯合上書,借蘇承之口說出季抒遇的罪名,借紀拙言之手拿出世家貪污枉法,賣官鬻爵,科舉舞弊的證據,隻是牽扯太多,無法清剿,便隻能是……有一個無法壓制,必須徹查的理由。
她再次領會皇家無情這個詞的意思。
紀拙言說完最後一句話,安靜下來,他站在嘩亂的群臣中,顯得格格不入,他看着坐在龍椅上的他的學生,輕輕笑了笑。
“安郎啊,你要穩坐江山,老師去了!”
沒等衆人反應過來,紀拙言從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朝脖頸處割了下去,血将他身上的官服染得更紅了。
紀拙言的地位至高,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沒人會檢查他的車架和衣裳,以至于沒人發現他袖中的匕首。
他倒了下去,像一株被壓斷的,染血的梨花。
這個理由,就是紀拙言的死。
紀拙言一死,所有的事情便都壓不住了,聖上必徹查,給他一個交代。
最後的那一聲“安郎”喚得雍和帝眼眶濕潤。
“老師!”他疾步走下階。
天子下階,群臣皆跪。
站在階下,看着老師阖上的眼,他突然掉了淚,這一刻,他是真的難過,以後再沒人孜孜不倦的教他,耐心的勸誡他了。
蕭回跪在階下,慢慢擡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地上躺着的,毫無生息的人。
那是她的老師啊!昨日還在教她一個合格的君王是什麼樣的,昨日還誇她有父皇的影子,今日便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她痛苦的克制的垂下頭,咬着牙關,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音,淚珠順着她低下的頭掉落,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
看着紀拙言死在殿上,季抒遇和蔺晨的臉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