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哪樣?”
“不是哪樣?”
兩個聲音異口同聲問起,沈遙心頭一顫,扭頭看去,是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後的宋衍。
她感覺,剛才身後的夫君似乎忽然散發出一股轉瞬即逝的戾氣,可當她看向他時,什麼都沒有。
他面色柔和,如沐春風,唇角微微揚着,似青草般的溫柔,萦繞着沁人心脾的冷香。
沈遙眨眨眼,再轉回頭往牆頭上看去時,葉靈的身影已消失不見。
“奇怪。”
宋衍眼睛往葉靈消失的方向瞥去一眼,問:“那是誰?”
“就是我上次和你說的,炊餅鋪子的葉妹妹。”沈遙垂眸,“她剛才的話究竟何意?竟翻牆跑來與我說。”
宋衍隔着她的袖子握住她的手腕往下拉,“她或許隻是來尋你鬧着玩兒,别多想。”
沈遙感受到他手心的溫度,隔着輕薄的衣料傳遞到她的肌膚上,他力氣不大不小,緊緊握着不讓她那麼容易掙脫,也不讓她退縮,卻又不會太過用力讓她感到侵略與壓迫。
沈遙被宋衍一路拉着回了書房。
屋内有股與他身上相同的香,讓人舒适。
沈遙回過神,腦海中還在思索着葉靈說的話,直到面前的夫君捏了捏她柔軟細膩的臉頰。
“還想呢?”
沈遙腦袋往後一仰,眼看着他揉了揉她臉,他身上的氣息更為濃烈,無孔不入。
“隻是覺得,她說那句話時很認真,讓我小心,小心什麼?還有這個小鎮為何與我想象中不一樣?到底有什麼不一樣?”
宋衍定定看了她一會兒,而後一笑,手指輕輕敲打着一旁的桌面,反問她:“那這小鎮應是怎樣?”
沈遙因他的問題而愣住,她細細凝思,确實想不出一個合理的,明确的答案。
宋衍悠悠引導着,道:“就算不記得曾經,可醒來後你也在此地生活了許久時日。這小鎮有何處能讓你需要小心的?”
沈遙不語,眼前浮現過小鎮中行人,小販,伶人,聚在一起聊天的婆子們,還有每日準時跑到楊柳樹下練功夫的老大爺,總是抱怨被小黃狗踩壞青菜而暴怒的大娘。
所有人皆歡聲笑語,生活安穩,也還算富足,宛如世外桃源,似乎哪兒哪兒都與葉靈口中所言沖突。
宋衍細細觀察着她的神情,“諾諾,你曾經也說過,那葉妹妹本身便是個奇怪之人,以後别跟這種人來往。”
“這世道不是你想得那般簡單,許多表面看起來無害之人,背地就利用你。你向來單純,又失了記憶,若非有為夫替你觀察着身邊之人,時府家業怕都被人給騙光了。”
沈遙:“……”
宋衍又說:“不過就算如此,我也會護好你。”
沈遙揉了揉脖頸,心髒像是被針無影無形地刺了一下。
她被宋衍說服了,點頭不再多思。
看着大白日站在跟前的夫君,她問:“你今日沒有去上學?怎麼這個點還在家呢?”
“不想我,着急趕我走?”
沈遙白他一眼。
她發現了,夫君如今在自己面前變得愈發沒臉沒皮,滿嘴都在勾搭她。
她淡淡道:“往日這個時辰,你都不在家。”
宋衍慢悠悠道:“夫子生了病,便提早回來。”
“那也好,你看起來多疲憊,休息休息也好,别太逼自己了。”
沈遙決定履行一下作為妻子的職責,關心關心他。
他低頭看着她,眸中帶着某種不知名詭異的情緒,漆黑的瞳孔中跳動着光,道:“心疼我?”
沈遙:“……”
“隻是擔心你身體出了毛病,這時府又沒了男丁,再來個遠房親戚吃絕戶,那我就得準備改嫁了。”
宋衍吃了癟,舌尖抵着上颚,正要說什麼時,書房的門被忽然叩響。
他直起身子,轉頭看向書房門,“進。”
書房門被推開,楚繡端着一碗酥酪踱步而入,擡頭看到沈遙也在時,微微一怔,而後上前恭敬朝着兩人行禮。
“參見爺,參見夫人。奴婢見這天氣悶熱,聽聞爺今日下學早,便親手做了碗酥酪,想着給爺帶來。”
沈遙朝着楚繡手中的小碗看去,那酥酪白嫩,散發着淡淡涼氣,一看便知楚繡手藝頗好。
隻是她沒想到,看楚繡熟悉的模樣,并非第一次朝着夫君獻殷勤。
她未說話,夫君沒有起伏的聲音傳來:“放着。”
楚繡則心頭一喜,将那酥酪輕車熟路地放在羅漢床旁的小幾上,而非書案。
沈遙背對着他面無表情。
小丫頭似乎知曉主子不喜在書案上擺放吃食。
宋衍看着沈遙的後腦勺,“諾諾……”
“我還有事兒,好忙的,你雖不上學,也還有書要讀吧,我就不打擾了。”沈遙直接打斷。
她踱步邁出門檻時,又扭過頭看着他,“這天氣确實悶熱,你好好用這酥酪吧,别辜負了小丫頭一番好意。”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離開。
宋衍凝視着她的背影,上前兩步想要喊她,南風突然出現在一旁,健步如飛而來,聲音嚴肅:“時爺!”
南風沒有說多餘的話,隻是一個眼神過去,宋衍便明白,是宮裡出了事兒。
他蹙眉朝着南風示意了下楚繡那丫頭後,直接離去。
南風旋即轉身往楚繡去,厲聲道:“别忘了上次的警告,下次再越矩,那以後也不用再出現在時府了。”
前些日子沈遙冷着宋衍,尋錦書打聽後,便知是這丫鬟在沈遙面前胡說八道。但他着實不敢相信沈遙會因為一個丫鬟對他生氣,他這樣的人,有哪一點隻得阿姐喜歡,隻得叫她吃醋的呢?
于是隻是簡單将人叫來警告了一番。
隻是一個下人,宋衍轉眼便忘了,卻沒想到她這次又是自作聰明。
楚繡緊緊咬着唇,很快便紅了眼睛,柔柔弱弱的模樣卻沒博得任何人憐憫,最後隻能自己端走那碗酥酪離去。
……
沈遙快步走了許久,似乎在躲避追在身後的鬼怪一般,她抿唇轉頭看了一眼,結果什麼都沒有。
宋衍沒有跟來。
她長歎一聲,心底有些失落,可又說不上來究竟為何。
走到梨花樹下時,白色的花瓣正随着一陣風從枝丫上落下,打了幾個旋兒落到她肩頭。她扭頭伸手,将那片花瓣撿起捏在指間輕輕搓揉。
身後傳來腳步聲,她心底一動,轉身盯上了那雙碧綠的眼珠子。
錦書抱着小橘,氣喘籲籲道:“夫人走得真快,奴婢将貓兒從樹上弄下來後,便尋了好一陣。”
“剛才跟時衍去了趟書房。”沈遙依舊淡然,伸手将軟乎乎的小橘抱到自己懷中,輕輕撫摸着,“這貓兒真夠頑皮的,腦子又笨,整日想着往外跑,跑出去後又回不來,以後可得看好了。”
沈遙不想那麼快回房,便将小橘放在梨花院中,錦書随意撿了一根長枝條逗弄着。
她則背靠着一旁的抄手遊廊,看着院中一人一貓玩兒着追逐的遊戲,臉上也不由帶笑。
“楚繡姐姐,你如今每日出入書房,與爺定然親密不少吧,真叫人羨慕。”
沈遙蹙眉,扭頭往走廊後方的牆角看去。
楚繡已經離開書房好一會兒,如今被幾個丫鬟圍在中央奉承着,高高在上,臉上帶着淡淡笑意,眼中卻是對周圍的不屑一顧。
怎麼到哪兒都能見着這丫頭?陰魂不散。
沈遙被柱子擋住,幾人并沒看到她。
楚繡一聽這話,臉頰連帶着耳根子瞬間發紅起來,剜那丫鬟一眼,道:“說什麼話呢?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衆人覺得她隻是在口是心非,紛紛打趣起來,“楚繡姐姐臉紅成這樣,可不就是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