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這隻是一個說辭。”
尹緒沒有再像方才一樣裝作疏離。他斜睨了一眼,确認樓上家主的房門緊閉着後,主動向紀青的方向走了幾步。
在紀青沒有波瀾的目光中,他微微搖頭,盡量把情況掰開了揉碎了地講。他知道在這樣堪稱激烈的沖突中,兩個人的關系經不起更多的誤解。
“紀城回來之前,是我去找公主,讓她幫忙解圍。但你先别急,你們訂婚的消息已經放出确實不能收回,但索菲亞并不打算真的舉行婚禮。她對我承諾過,你們雙方依舊是自由的,她也不會在意未來你和誰發展——相信我,你們隻是各取所需而已。”
聽起來輕松,卻似是而非。
“呵……”
問出這個問題的金發青年眼簾低垂,不像是相信了這個回答,臉上的表情也從平靜轉為恍然。
他不再發問了,而是接受現實。
纖長的眼睫遮住了所有的情緒,蒼白指尖從袖口垂落,就這麼無知無覺地站了一會,然後轉身,慢慢地往外走去。
空氣中無處不在的焦灼終于擊潰了他的心理防線,尹緒忍不住打破了自己設下的原則,大步上前拉住了紀青的胳膊。
他指關節的力量極大,這麼一來紀青隻能停住腳步,卻依舊不肯回頭,背對着他。
尹緒試圖用力的搖晃喚起紀青的注意,強迫他回過頭來,不要連解釋也不聽就擅自失望離開:
“你聽我說!紀城很早就在懷疑你了,假如你不是對他有用的話,他真的很有可能會對你下死手!我知道這很荒謬,但我想不到還有比訂婚更好的辦法!”
從剛才開始就陷入消極狀态的青年眼神一動,嘴唇蠕動,重複道:“對他有用?對紀城?”
尹緒這才注意到紀青身上被揉皺了滿是折痕的襯衣,原本精緻漂亮的布料現在像是被使用過的抹布。
壓下心中的異樣,尹緒一聲長歎:
“是啊,你得讓紀城覺得你還有存在的價值才行……”
大概從來沒有人對這個嬌生慣養長大的少爺提出過類似的要求,從來沒有人用“做不到的話就殺了你”這種話威脅過他。這種酸楚尹緒自小就懂,紀青卻不懂,其實他在他叔叔面前也隻不過就這點價值而已。能用一個沒用的侄子換取在皇室的一席之地,紀城已經喜出望外了。尹緒心裡明鏡似的。
紀青現在不懂,可他總有一天要明白的——
今非昔比了,能庇護他的人都死了,事實就是這麼的殘酷。
被這麼緊緊抓着不放,想裝作離家出走也不行。紀青索性在門邊挑了個高度合适的地方,斜斜依靠着。他面上的表情是不愉的,屬于紀青的那個靈魂卻饒有興緻地審視着尹緒憂郁寡歡的側臉,不由生出點好奇,問:
“那你呢?”
“我?”尹緒一愣。
“我對你,有用嗎?”
明明是平靜如深潭的語氣,尹緒卻渾身一激靈,電流從脊柱自下而上酥酥麻麻,竟然說不出話來。
這個問題恰好問到了他最心虛的角落。
即使這個人是仇人的侄子,對一個全心全意愛着他的人下手,也完全超過了他的道德底線。這份愧疚正在日夜不停地折磨着尹緒,已經讓他無地自容。
冰冷的氛圍仿佛将這一刻的空氣凍結。
紀青看着尹緒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唇角忍不住向上揚起,盡管隻是極小的幅度,還是讓他的神情變得柔和了不少。
他打開了一點身體,給面前的人留出了一點靠近的空間,左手已經暧昧地停留在對方腰間,輕佻地捏了捏,笑道:
“怎麼?你覺得我很沒用?”
氣氛陡然轉向,尹緒身軀一抖。
血色下一秒爬上了慘白的臉頰,像是害羞的薄紅,可實際上尹緒控制不住發自内心的如釋重負。他甚至為紀青平日裡被他視作輕浮的舉動而感到慶幸。
幸好,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
太好了。
難以言喻的愧疚驅使着他,讓他不顧被樓上的紀城發現的風險,主動讨好地抱住了紀青,腦袋擱在肩上,手掌在背後摩挲,怎麼也不願意松手似的。
“沒有,你很有用。”
低聲的貧瘠的語言安慰,換來了金發青年越發明顯越發溫柔的笑容,就像往常一樣,回抱住他,動作輕柔地摸了摸。
在此之前,尹緒從來沒有想到過,原來紀青不再對他笑這件事情會如此牽動他内心深處的恐慌。
那是一種,即将失去所有物的深深的恐懼和憤怒。
紀青搓了搓他細軟烏黑垂在腦後的發尾,溫聲耳語:“你在說謊,是不是?其實婚禮還是會舉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