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很重要嗎?”楚越問。
他倆都清楚,這不過是個借口罷了,年齡不重要,什麼都不重要……隻是一個拒絕他的……借口罷了。
黎自初有點說不下去了。
幸好,此時天邊的最後一抹晚霞已經墜落下去,小院一片灰暗,将他難堪的神情掩蓋得很好。
他深吸一口氣, “跟我在一起你會很難過嗎?會很不開心嗎?”
“會。”
“比現在還難過?”
“是,會比現在還難過。”
黎自初把自己的目光收回來,他原本在很認真地看着楚越的眼睛,他看見他眼裡的痛苦了,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他想喝水,伸手去拿杯子,杯子突然變得很重很重,他抖了一下,沒拿穩,水晃出來,沾濕了他的袖子。
他放棄了。
天色徹底暗下來,地氣起來了,潮濕悶熱的空氣膩在皮膚上,像是一層沾滿粘液和污穢的魚鱗,既惡心又恐怖。
兩人沉默着在黑暗中坐了許久,黎自初終于找回些許長輩的自覺。
“你知道的,黎氏集團無論是行業地位還是福利待遇都是吳城最好的,即便你不想......不想看見某些人,也不該拒絕這麼好的平台。你應該把黎氏集團當做跳闆,這樣你的職業規劃才會是往上走的。”
黎自初開始站在公司的角度留人,抛開其它因素不說,楚越的才華他并不想浪費,他仍舊很想盡全力托舉他。
“我清楚的黎總,我以前也一直認為進黎氏是我最好的選擇。可我還這麼年輕,正是把愛情當飯吃的年紀。所以除了遠離這裡,我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可......”
“黎總,”楚越打斷他,“我明天就要離開吳城了,我要跟妹妹一起回龍江老家。希望你不要去找我,我要離你……他遠一點,我想要重新開始。”
這是他能為黎自初做的最後一件事了,他要徹底從他的生活裡消失,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黎自初的椅子突然響了一下,“連近一點也不可以嗎?”
“不可以,隻要想到跟他在同一個城市,呼吸同一片空氣,我就忍不住想要去找他。”
這是過去十年裡,楚越每一天的真實想法。
黎自初覺得聽見這句話的自己該是高興的,畢竟楚越是真的愛他。
可是,他不懂,為什麼相愛竟然也會是徒勞的?他們明明深愛着彼此,為什麼最後卻要不相幹地活着?1
可是他又是這樣清晰地看到了楚越的痛苦,這份愛竟然會令他痛苦,他能做什麼?他到底還能做什麼?
午夜十二點零一分,黎自初起身,說了句:“好。”
“謝謝。”
“不起來送送我麼?”他低頭問楚越。
楚越攢了些力氣,說:“要送的。”
他撐着扶手艱難起身,剛勉強站直身子,就不由自主地朝一邊倒去。
站在旁邊的黎自初趕緊伸手扶他。
楚越站穩,将他推開。
黎自初體面地收回手,不再說話。
知春巷仍舊是一派曲折幽深的模樣,兩人并肩走着,這次楚越主動落後半步,目光卻死死盯着地上黎自初的影子。
不出意外的話,這應該是他最後一次見黎自初了。
也是他十年暗戀的落幕。
他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
“先生。”
“嗯。”
“您實在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我希望未來與您相愛的那位會比我更愛您,您一定會長命百歲。”
他終于把十年的暗戀宣之于口了,雖然算不得和盤托出,但比起那些從頭到尾都沒機會開口、更沒機會得到回應的人,已經好了千倍萬倍。
黎自初轉身深深地看着他,他很想問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親自來愛我。
可他忍住了。
他已經得到過答案,沒有必要再讓自己難堪一次。
況且成年人都該講究分寸,萬事切不可過。
所以,他轉回去,繼續朝前走。
走到巷口,上車,黎自初又像第一回那樣移下車窗,對站在車窗外的楚越說:“回去吧。”
楚越看着他,腳下卻不動。
黎自初輕歎一口氣,“以後有任何難處都可以來找我。”
楚越點頭。
黎自初又說一遍,“回去吧。”
楚越還是不動,“那束玫瑰可以送我嗎?”
黎自初走的時候,把花也一并帶走了,他們兩個都很清楚,它意味着什麼。
黎自初坐在後座,玫瑰花就放在他腿上,他低頭看了一眼,看到自己食指上被花刺紮的傷口了,有點泛紅,按上去還有點密密的疼,連帶着心口和後背的傷也跟着疼。
他使勁按着食指,很孩子氣地說:“你又不要,我不給。”
楚越急切地往車窗邊走了兩步,可最後又停下來。
黎自初看着他,見他仍舊沒有開口的意思,便吩咐司機說:“走吧。”
車子滑了出去。
楚越轉頭看着車子一點點被夜色吞噬,他以為自己會哭,可事實上并沒有。
他隻是沒有力氣一個人走回去了。
所以他又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直到黎自初的車再次折返回來。
他看着黎自初下車,把玫瑰花塞給他。
兩人四目相對,楚越突然很想逃,他轉身就走,沒說一句告别的話。
黎自初開口喊他:“楚越!”
楚越背對着他停住。
“一定要去龍江那麼遠嗎?”
楚越沒有回答他,隻是捧着花轉身深深地看着他,輕聲說:“再見,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