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自初來得很準時,他今天仍舊穿着定制西服、深藍色襯衫,打着領帶。領帶楚越在他卧室衣帽間裡見過,一條深藍色暗繡格紋領帶,很雅緻。
他一進來,先看了楚越的位置,見他乖乖在那裡捧着筆記本坐着,臉上不自覺地露出笑來。
“諸位,我會後還有要緊事,加快進度。”他第一句就說。
衆人紛紛應和。
電子屏上,PPT一張接一張放着,會議室裡光線忽明忽暗。
從頭到尾,楚越的目光都直落在黎自初身上,一刻不停。
“哎,收一收,你也太明目張膽了。”旁邊的楊肇提醒他,他知道楚越喜歡他們老闆,可這小年輕膽子也太大了,就這麼直勾勾看着,太明顯了。
關鍵黎自初也老往這邊看,大家眼睛都不瞎,已經有好幾個來回瞟他倆的了。
楚越揉揉鼻子:“忍不住麼。”
“忍不住也給我忍着,要調情等會議結束了,你倆回辦公室調去。”
“好哦。”
楚越這才稍微收斂一點。
大概是會議室裡光線不太好的緣故,楚越看黎自初眨眼的頻率有些高,便對楊肇輕聲說:“我去幫黎總拿眼藥水。”
“去吧。”
楚越很少來黎自初的辦公室,隻是有一次見他從抽屜裡拿出來滴過,應該是右手邊的抽屜,他記得。
他走過去,俯身拉開抽屜,意外地裡頭隻擺了兩樣東西,人工淚滴和一束幹枯發黑的花。
楚越心髒驟停。
他屏住呼吸,想拿又不敢拿,猶豫好半天,才終于拿起那束花,舉高,湊到眼前,去看綁着花束的飄帶。
綠色的針織飄帶,是他去到小院第一天閃送給黎自初的黃桷蘭,他以為早就被扔垃圾桶了。
楚越的身體開始無止境落入漆黑的深淵,所有的水都擠向他,他無法呼吸,渾身顫抖,踉跄着扶住桌子才勉強站穩。
手機!手機!!
他急切地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手抖得厲害,沒拿穩,掉地上了,他趴跪下去雙手捧起來,眼睛湊得很近顫抖着去撥顧醫生的電話。
“喂,楚越。”
“顧醫生,”楚越深吸一口氣,“......學長,”他聲音沙啞急切,“我要做手術,我要吃藥,求你幫我想想辦法,我要治病,我要活下去,你讓我活下去……”
“他愛我,讓我活啊…………”
電話那頭久久沉默,久到楚越都以為他不會回他。
“對不起。”那頭低聲說。
楚越沒了力氣,他癱坐在地上,靠着辦公桌,沒有辦法了,沒有辦法,他這輩子隻能這樣,沒有辦法了。
他的腦袋一下一下磕着身後的桌子,懷裡抱着枯掉的黃桷蘭,輕輕摩挲着。
其實有很多細枝末節的。
他去酒吧接自己,告誡他不可以一個去喝酒;
自己進醫院的時候,他心急火燎地跑來,親自給自己上藥、送飯;
他冒着台風大雨去接自己回家,親自下廚給他煎牛排;
他出差會給自己帶小企鵝玩偶;
會願意讓自己喊他名字;
......
太多了,自己明明早該察覺的,可是為什麼沒有發現呢?
他太蠢了。
他怎麼能蠢成這樣!
楚越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扶着旁邊的椅子站起來,從抽屜裡拿出眼藥水裝好。
他想見黎自初。
他手裡拎着幹花,從頂樓坐電梯下到三樓會議室。他的臉色應該很難看,一路上所有人都在看他,卻沒人敢上前搭話。
去到會議室門口,他砰地一下把兩扇門都推開了,所有人都看了過來,包括黎自初,他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到楚越手裡的那束花上。
“楚越,你幹什麼!趕緊過來坐下。”是楊肇在喊他。
楚越不動,隻是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黎自初。
“楚越!”楊肇低吼。
黎自初起身,擺擺手,對衆人溫聲說:“會議暫停,大家先出去休息下。楊助,你組織下。”
“好的,黎總。”
就這樣,百來号人一頭霧水地出去了,會議室裡隻剩黎自初和楚越。
兩人之間隔着幾步路的距離,黎自初主動走過去,低頭看了看他手裡的花,溫聲說:“被發現了啊,抱歉,我本來想今天親口告訴你的。”
他笑得溫柔又寵溺,“你都躲我好幾天了,你知不知道剛才看見你在,我有多開心......我可以抱你嗎?”
楚越原本也想笑,可扯了兩次嘴角都失敗了,隻垂着眼睛低低“嗯”了一聲。
黎自初張開雙臂抱住他:“怎麼不高興呢?”
楚越雙手垂落着不敢回抱他,隻把腦袋埋在他肩膀上,輕輕蹭了蹭,像是小貓。
黎自初的心軟成一團,沒忍住擡手揉他軟軟的頭發,“小楚越啊,”他很溫柔很溫柔地喊他,“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楚越再也忍不住,他先是小聲嗚咽,接着嚎啕大哭,他張着嘴,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哭着,流着淚,聲嘶力竭,不知道怎麼停下來,也停不下來。
黎自初輕撫着他的後背,他沒有說話,隻垂眸溫柔地看着他,任由他發洩自己的情緒。
他想着他一定很委屈。
委屈到當着自己的面放聲大哭。
過了很久,黎自初才将他松開,用手輕輕去擦他臉上的淚,說:“不哭了好不好,眼睛會疼。”
楚越點點頭,他還記得會議室外面等着一百來号人。
黎自初親了親他的眼睛,“下班以後我去知春巷找你,你等我。”
他覺得他應該給楚越一個正式的告白,畢竟自己比他大這麼多,不能再讓他受委屈了。
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