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醫院,隻有值班醫生在,不過好在他是皮膚科輪轉過來的,技術不錯。
“我們用最好的線最貴的藥。”楚越拉着醫生說。
“放心,”醫生看看阮栀的臉,“這麼好看的小姑娘,我肯定不能叫她留疤。”
“謝謝醫生,謝謝醫生。”楚越感激地說。
倒是阮栀從始至終都面無表情。
“來,我給你打麻藥。”醫生說,“先處理臉上的傷口,後面再處理其它地方。”
“不用打麻藥醫生,直接縫就行。”阮栀開口說了到醫院的第一句話。
“可是會很疼。”
“我不怕疼。”麻藥貴,她舍不得。
“這……”醫生看向楚越,似乎想讓他勸勸她。
“給她打麻藥。”楚越說。
阮栀不敢說話。
醫生點頭,“唉,你們這些小年輕呐。”
他縫合的确實很用心,光臉上的傷口就用了足足兩小時。
等從醫院出來已經後半夜了,楚越攔了車帶着她回去小院。在進卧室前阮栀的腳步頓了一下,似乎有些害怕。
楚越見狀,轉頭看着她說:“我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進去吧,趕緊睡。趁傷口新鮮,明天一早我帶你去找姚老師說情。”
阮栀不動,“不用找她了,她的工作室隻簽冠軍,不然你以為那個沈瑜為什麼這麼拼。我不當模特了,我要陪你去治病。”
楚越卻根本沒聽,“八點起床,我跟你老師約了九點半。”
“我說我不當模特了!你聽不見嗎?我不做模特了!”
“别給我耍脾氣。”
“耍脾氣?!”阮栀冷笑,“你快死了,你問過我意見嗎?憑什麼我不當模特,還要經過你同意。”
已經一隻腳邁進屋子的楚越聞言折返回來,掐着阮栀的肩膀把人丢床上,狠聲道:“哪怕我現在就死了,明天太陽也一樣會升起來。阮栀,我沒你好命,我見不着太陽了,你得替我去看,不僅看太陽,還得看山看海看遍世上的一切,你懂嗎?”
阮栀大聲吼:“我不懂,我也不想看......”她聲音嘶啞,“為什麼是你啊?世界上那麼多人,為什麼非得是你!你才剛畢業,才剛去到他身邊,他喜歡你啊,為什麼非得是你楚越……”
“噓......”楚越走過去俯身抱住她,“聲音小點,會吵到别人。”
阮栀靠在他懷裡,洩了氣,低聲說:“越越,你不能丢下我一個人去死,我害怕,我害怕啊哥。”
“怕什麼呢?”楚越輕輕地一下一下地撫着她的長發,“你已經長大了,長得這麼好看,你以後會是最厲害的模特。陪我去見你的老師好嗎?我想見見她,想知道她能不能替我照顧你。”
“她不能。”
楚越笑笑,“她當然不能代替我,她隻是幫我的忙,幫我照顧你這個愛哭鬼。”
阮栀剛進孤兒院的時候整個人特别兇,見誰都龇牙,誰要是敢靠近她,她就跟野狗一樣撲上去朝對方又撕又咬。
小朋友們都怕她,都繞着她走,被她咬了也不敢還手。
隻有楚越不慣着她,第一回見面就跟她打成一團,把她鼻血都打出來了。
不過後面她倒是成了楚越的小尾巴,楚越去撿廢品,她幫忙望風;楚越翻校牆做兼職賺錢,她幫忙找借口打掩護......
總之,倆人幾乎很少分開。
阮栀曾經跟他說過,以後如果他跟黎先生結婚了,她就住他們樓下,再遠是不可能的。
可惜沒有以後了。
第二天一早,楚越把她從床上挖起來,帶着她往姚老師那邊趕。
她的老師姚清現在是國内第一梯隊的模特,也是國内為數不多的歐洲時裝周的熟面孔。
姚清的工作室在市中心,這裡裝修很高級,進出的都是些中西參半的高冷面孔。一想到阮栀未來也有可能是他們中的一員,楚越就高興。
因為有提前約好時間,所以兩人一來就被前台領進了辦公室。
姚清留着筆直的到肩膀的中長發,穿着肩線銳利的黑色外套,眼角、唇角都是利落的銳角,這讓她整個人有種鋒利的美。
“嗯?臉怎麼了?”姚清一見阮栀便開口問道。
“淺淺劃了道口子,醫生說不會留疤。”楚越替她回道。
姚清早在他進門的時候就注意到他了,知道他應該就是阮栀的哥哥。
“你有沒有興趣做模特?”她問楚越,“簽我工作室。”
楚越笑了,眉眼彎彎地說:“我沒有興趣,也沒有天賦,但我們家阮栀有。”
聽見阮栀的名字,姚清才轉頭看她,“說說吧,昨天怎麼回事。”
阮栀語氣毫無起伏,“昨天我被沈瑜鎖倉庫裡,等爬出來的時候比賽已經結束了。”
姚清眼裡閃過一抹果然如此的神情,“沈瑜我已經簽了,你怎麼說?”
姚清的意思是如果我簽了你,那你打算怎麼跟沈瑜相處。
“我無所謂,”阮栀說,“昨天的事已經有人替她買單了,沖着這個,我以後不會找她麻煩。”
“哼,你倒是大度。不過昨天出事到現在,你沒有給我打過任何一個解釋的電話,或者我換個問法,你是真的很想做模特嗎?”
阮栀看着她,眼神鋒利,“老師,你還沒看過我的傷口吧。”
說着,她脫下外套,露出被繃帶纏着的雙腿和兩隻手肘,創傷面積很大,短袖短褲之外露出的肌膚全被繃帶覆蓋着。
她一邊解開繃帶,一邊說:“那個倉庫很大很高,沒有窗戶,隻在離地兩米多的地方有個通風口,我一次又一次往前沖、起跳、砸在牆上、摔在地上,足足上百回才終于夠着通風口。”
手上的繃帶解下來了,手掌、小臂、手肘,肉血模糊。
“腳底下沒有可供借力的地方,我隻能用肉皮一點點往上蹭。這就是我想做模特的決心。”
說完,她還要彎腰去解腿上的繃帶,被姚清攔住,“行了,我知道了。”
阮栀知道她成功了,她自揭傷口給姚清看,她要姚清心軟簽下她,因為這是楚越希望的。
“老師,請您幫成為像您一樣的人。”她最後朝着姚清彎下腰,遲遲不肯起身。
姚清沉默地看着她不說話,楚越和阮栀也不說,三人安靜地對峙着,任由燥熱的空氣在房間裡四處流竄。
良久,姚清終于松口,“回去好好養傷,我要看你傷口恢複情況。”
“謝謝老師。”阮栀直起身子。
楚越也說:“謝謝老師。”
從工作室出來,兩人直接回去小院。
楚越站在院子中央,頭頂黃桷蘭密密實實地開着,薄荷長了好大一蓬,小貓正窩在薄荷旁邊睡覺,團成一小團,小肚子一起一伏,圓鼓鼓的。
“咱們得走了。”他對阮栀說。
“走去哪?”阮栀坐在檐下的台階上仰頭問他。
“去……”
楚越自己也不知道離開這裡能去哪?
他跟阮栀上學的時候都是住學校宿舍,不開學的時候住福利院。但福利院實際上跟黎自初有牽扯,他不能回去。
所以,一時間他竟然無處可去。
“去住院吧。”楚越說,“多的治療不做,簡單的控制還是得弄一下。”
阮栀垂着腦袋小聲說:“你為什麼不找黎先生幫忙?他那麼有錢,國内國外那麼多專家,總能有辦法的。”
楚越走過去摸着她的腦袋說:“我這可是膠質母細胞瘤,就别為難他了。”
“你說過,他也喜歡你的。”
楚越挨着她坐下來,笑着說:“我那是騙自己的,才兩三個月而已,最多也就有些好感。咱不能拿這個事去煩他,不然他得多倒黴,捐助十多年,養出個讨債鬼來哈哈。”
阮栀聽見他笑,也跟着扯出個難看的笑來。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明……明天吧。”
“你要怎麼跟他說住院的事呢?”
“我們不跟他說,就說……陪你回老家好不好?你老家不是說是龍江的麼,我陪你回去,然後就不回來了。”
阮栀将腦袋靠在自己膝蓋上,小聲說:“可他人脈那麼廣,如果想找你的話,很容易就能查到的。”
“我會想辦法不讓他找的。”楚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