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自初緩緩合上身前的資料,“他怎麼證明?”
楊肇擡手,“這麼厚一疊原始調查資料,資源局、土地辦、社區的都有,很翔實,我看過。”
那封舉報信倒也不複雜,就是證明了明瀾灣的地皮在十幾年前曾被用作化工廢料掩埋場,有一定放射性。
本身化工廢料的這種處置方式就不合規,當年做得也隐蔽,壓根沒多少人知道。而且經過十多年的消解,到18年那會兒,放射性元素已經衰減得差不多了,不會對人體造成大的影響。
所以,前期做地質勘探的時候,勘探人員被賣地皮的一收買,報告上就沒了這塊内容。
但麻煩就麻煩在明瀾灣是頂級豪宅項目,但凡後期被人翻出這件事來,就别想把房子賣出去。
換句話說,當時要是沒有這封信,等黎氏真把明瀾灣蓋出來,那損失估計得百億不止。
“他想要什麼?”黎自初問。
“倒也沒要什麼,隻說想進黎氏工作。”
“你就因為這個看中他?”
楊肇不知想到了什麼,沒忍住笑了下,“也不全是,小孩......不錯,腦子靈光,能說會道,底子紮實,我是挑不出毛病來。”
“那他又為什麼拒絕你?”
“這小子過得忒随性了些,都給他發offer下去了,又跟我說不想這麼快被關辦公室裡,想出去天南地北的到處跑跑看看。”
黎自初把桌上的資料又打開,含糊評價了一句:“自由散漫。”
“我倒是覺得挺好,咱們年輕的時候,就沒這股子鮮活勁。”
黎自初頭也不擡,“那就給他一筆錢當路費,當明瀾灣的報酬。”
“我提過,他不要。”
“……理由呢?”
“說是要用自己的雙手掙,不想伸手要。”
黎自初微微颔首,“倒是有骨氣,安排新助理來見我吧。”說完,見楊肇還站着沒動,便又補上一句,“還有事?”
“我把楚越安排去知春巷看院子了,之前那個偷奸耍滑,辭了以後一直沒有合适的。馬上要進雨季了,院子沒人維護不行。”
黎自初筆尖一頓,“你這是打算把人留住?”
“對。正好楚越畢業了沒地方住,放眼皮子底下盯着,人早晚是我們的。”
黎自初放下筆看他,突然有些好奇:“你就這麼看好他?”
楊肇:“這小子真挺優秀的,等你見着他真人就知道了。”
他這麼一說,黎自初就更好奇了。
“對了,我們的小管家剛剛發來微信,說‘知春巷的黃桷蘭的開了,要不要閃送一束過來’。”楊肇拿出手機來晃了晃。
黎自初轉頭看了眼死氣沉沉的辦公室,說:“送來吧。”
“行。”
楊肇低頭哒哒按手機。
“頌瑞的項目多看看,無關緊要的人少上心。”黎自初出聲。
“知道。”
此時的楚越正在打掃院子裡的落葉,聽見微信提示音的時候,整個人先是無意識地抖了一下,緩了緩,然後才掏出手機來。
—“送來吧,黎總點頭了。”
—“是!楊叔。”
—“小子,喊什麼叔,再喊扣你工資。”
—“别啊楊哥,我親哥。我這就給你和黎總剪花去。”
楚越沒想到對面居然真的回他了,他原本隻想碰碰運氣來着。
他把手機塞進褲袋裡,三兩下爬到樹上,瞧着剛打花骨朵的“小粉筆頭”,後悔自己話說早了。
這花分明還沒開好,十朵裡頭挑不出一朵散開花瓣的。
為此,他在樹上挑挑揀揀好半天,直到太陽西斜才勉強湊夠兩束,喊閃送送了出去。
看了一下午文件,黎自初的眼睛酸澀得厲害。
他停下來,打開抽屜,從裡頭拿出人工淚滴,仰頭才發現眼前桌面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束青青蔥蔥的黃桷蘭。
白玉似的花從綠葉中露出頭來,一彈,清新雅緻的花香就散開來,整個辦公室好像都擠滿了夏天的味道。
他放下眼藥水瓶子,轉頭看向窗戶外面藍汪汪的天空。
明明是無邊無際的藍天,卻被玻璃窗割成四四方方的一塊,逼仄得厲害。
此時的楚越也正看着天空,他躺在黃桷蘭粗壯的樹杈上,眯着眼,晃着腿,别提多舒坦。
一陣風吹過來,大把大把的樹葉被漸次吹翻,沙沙沙沙,聽進耳朵裡渾身都酥酥癢癢的。
他剛掐了花不久,嫩綠色的樹汁染了他一手,指頭縫裡全是苦香苦香的樹汁味。
黎自初的手指此刻也染上了樹汁,剛才看窗外的時候無意間揪了片黃桷蘭的葉子下來,搓着搓着就把葉片揉爛了,指尖也給染上了綠色。
他抽了張紙擦兩下沒擦掉,望着指尖上淡綠色的一團有些出神。
當年收到明瀾灣舉報郵件之後,他其實給對面回過信,希望當面對人家表示感謝,可惜石沉大海。
他本以為對面不管怎麼說都得是業内數一數二的老手,畢竟當時郵件裡給到的證據很翔實。可是沒想到,對方居然隻是個高中生。
想到這裡,他關上電腦合上文件夾,起身站了起來。
楊肇的工位正對着總裁辦公室,見黎自初推門出來,他下意識瞥了眼手表,發現距離下班還有半個小時,擡頭問他:“見客戶?”
“去知春巷看看。”
楊肇愣住,覺得眼前無故翹班的人有些陌生。